只有一次,仅仅一次。
一次而已,再没有了。
摘自《杜伊诺哀歌》
——赖纳·马里亚·里尔克
宝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懵懵懂懂,她只记得莫难要她跟着她,于是她就跟着她。在通过天剐台上的廊道时,她看到,一些伏魔者正在坑底,清理那堆将阿灭掩埋的坟山。小妖和lenka都在那里,她们抬起头看到她时,宝芙没有办法假装视而不见,她们眼神中的刺。
她知道,她们都认为,阿灭是她害死的。
当她想留在那里,看他们能不能找到,阿灭剩下的一点儿痕迹时,小妖突然朝她扑过来。
因为被司徒静虚和飞飞,还有莫难及时阻止,小妖没撕碎她。
然后莫难就强行把她拖进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厅。
这里正在举行的,是亡魂族新女王黎雪瞳登基的庆祝典礼。宝芙看到伏魔族的长老司徒炎,也被邀请参加。
看来,独孤明无论是挑选妻子,还是挑选继承人,眼光都不错。
新的僵尸女王黎雪瞳,显然和枢密府的作风不同,恭亲有爱。
因为有了龙血这种被僵尸们推崇备至的珍稀饮品,所以暂时没有僵尸,再用那种盯着免费鱼翅和燕窝的眼神,盯着她。
莫难让她隐藏在一大丛深红色的玫瑰后,并在她手里,塞了一瓶红酒。
宝芙很感激,莫难给她的,是真正的酒。而不是龙血或者别的什么,她人类的口味,无法适应的东西。
当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的独孤明,和黎雪瞳宛如一对照耀夜空的璀璨星星,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出现在她视线中时。宝芙觉得,自己至少已经把大半瓶,那种她弄不清名字,价格也贵得离谱的液体,灌进了肚子。
所以黎雪瞳对她的子民们,正在发表的感言,宝芙一个字儿也没听清楚。
她觉得,也许是喝多了产生幻觉,眼前的玫瑰花丛后,静静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
他那身深宝石红色立领排扣礼服,将他苍白的肤色,衬托得更加触目。
也使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越发深遽,暗得无法看到底。
宝芙一度曾经分不清,他究竟是恶魔,还是天使。
但这一瞬间,她的脑袋有些晕眩。她似乎看到了,背后张开黑色羽翼的黑暗天使。
在古老的传说中,神曾为他最宠爱的天使,堕落成魔鬼而哭泣。宝芙本来觉得,那是她这种凡人,直到死的那一刻,也不可能理解的情感。不过,当她现在看着他时。她的胸口,隐隐传来一股,不能由自己掌控,仿佛被烈焰,一寸一寸吞噬的剧痛。而她的脸颊,被决堤而出的滂沱泪水,湿得一塌糊涂。
她听到自己哽哑的声音。
“你是故意的,对吗……是你,让黎雪瞳害死灭……”
“今天,是亡魂族和其它种族,开始谋求和平新生的重要日子……”独孤明在她面前蹲下身,用他衬衫的袖口,轻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你说的事,已经过去了,所有人都会忘记。”
宝芙怔了怔,她知道,独孤明说的是事实。
阿灭的死,在大多数人眼里看来,应该只是一个意外。
而且,正如独孤明所言,这件事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和平来之不易,只要黎雪瞳是一个不与人类世界为敌的僵尸女王,没有人会自讨苦吃,去翻查旧账。
独孤明站起身,有些疲惫,想要歇歇似的,坐在她身旁。
这张玫瑰色的双人靠背软椅并不宽绰,两个人的手指和肩臂,稍微动一动,便可以挨在一起。但宝芙此刻却觉得,她和他之间,已经有了距离。
她的肺腑中,沁满玫瑰甜丝丝的香气。
耳畔,回旋着柔美旖旎乐音。
这一切本该美好得令人沉醉。然而连她自己都无法说出,是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此刻,她的心,只是感到,被透着绝望和哀伤,无边无际的黑色荆棘缠绕捆扎。深深透了口气,她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平复下,低声道。
“我不会忘记这件事,永远……不会”
“灭是你第一个爱上,也许现在……还爱着的男人。像你这种头脑简单只会计算二进位,感情又太泛滥没有下限的女人,怎么可能忘掉?”独孤明低沉沙哑的声音,静静响起,“而我,对我做的任何事都不后悔,也不会对任何人说抱歉。”
宝芙觉得,独孤明每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锐利的冰锥,扎刺着她的心。
她忽然想起来。因为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早都已经忘了:他优雅高贵外表背后,那残忍冷酷,黑暗鬼魔的另一面。
就像一个爱猫的人,因为和猫狎玩时被猫抓伤,便去责怪猫。
其实她错了,她真正应该怪的人,是自己。
因为她忘了一个真相:猫虽然有着可爱娇小的外表,可它却依然是一只野兽。
想要和野兽为伍,在被它吃掉时,就不该哭着抱怨,自己命不好。
“明,你该去陪你的新娘了。”宝芙站起身,把手中的的酒瓶搁在椅子上。出乎意料,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晕,头脑竟然变得异常清醒。拍了拍胸口,她大声说,“对不起,我不能对你们祝福,因为我从心底,不想祝福你们。”
她看到,黎雪瞳哀伤的目光,正朝这边望来。
今天,应当是这位女王,僵尸生涯中最春风得意的日子。因为她不仅刚刚登基王位,还嫁给了自己苦恋六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