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椅子上示意我坐在床边,带着满脸干净灿烂的笑容,嘴角弯起眼角含笑,看着我低声意有所指的‘鼓励’道:“是不是很不好意思?没事儿,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又装出一副打量房间的模样东张西望。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东西还是那些东西。并没有变化。
“难道我的房间里还有什么我都不知道的?”他奇怪地问道。
“嗯?”我不解。
“我的房间太简单,一眼就能窥其全貌,但你总是看个不停,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所以我认为这屋子里肯定有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存在。”
我被他这话噎住,干脆低头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淡然模样,翻找他放在书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磁带,问道:“都有些什么歌?”
“有王杰的、四大天王的,罗大佑、徐小凤、邓丽君他们的,你喜欢听谁的歌?”
“谁的都行,我对这些不了解。”
“那就邓丽君的歌吧。”
“嗯。”
于是,录音机里传出邓丽君甜美清澈、优美动人的歌声,我们两个则静悄悄地坐在凳子上,偶尔目光碰触,露出会心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我明明永远看不够他,却不敢明目张胆多看他一眼,每次和他在一起时我都会羞涩不已,我很想让自己变得自在随意一些,但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我很为那样没用的自己烦躁,我很讨厌那样的自己,因为那完全不是原来的我。
我想,这个我,是假的。
假得很讨厌。
我明明是个开朗幽默的人,虽然不太多话,但往往妙语连珠,伙伴们之所以喜欢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我羞涩不是因为我胆小不是因为我不说话——她们喜欢和我在一起玩,是因为我大胆又很会说话讲故事。和我在一起,永远不会缺少笑声!
但面对他时,我除了‘嗯’、‘哦’‘好’之外,完全和哑巴差不多!
从第一次见到他,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那个假的我就会出现,不管我怎么驱赶都无法赶走!越是想表现得自然,就越是会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淡然模样。
我以前的淡然、冷静、平和,面对他时踪迹全无,有的,都是假的。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什么面对他,我的变化会这么大?
以前还可以说是偷偷的喜欢而感到羞涩逃避,但为什么如今家长都见面了,我还是如此的放不开?
我很想回到原来的我,我想让他看到真实的我。
但真实的我,一到他面前就遁去无踪。
唯一所剩下的,是我一直不敢直面的羞涩。
我很讨厌自己的羞涩,但无法从中逃离脱身。
好在,我很喜欢和他相处的方式。
偷偷想着他,偶尔抬头看看他,彼此露出笑颜或者说几句闲话。
虽然我们之间相处时总是静悄悄的,但我从来没有感到尴尬和难熬。
只除了难以摆脱的羞涩脸红。
后来想来,终是明白,我那是把这一生的红脸羞涩都给了他了。
因为知道我们在一起不会长久,所以便以如此频繁的羞涩告诉他:我爱你。
我不知道他当时看着这样的我会怎么想。
少年男女的情怀,总是那样的干净且复杂。
复杂,是简单的复杂。
这话有些糊涂有些矛盾,但却是事实。
吃饭时,他在饭桌上的表现很好,而我,则一直埋头不语,只知道吃碗中的白饭。
突然我的饭碗上多了一双筷子,猛然抬头,撞进了他温柔灿烂的笑眼。
“多吃点菜。”他把韭黄肉丝放进我的碗里笑道。
“嗯。”我赶忙低头把他夹的菜咽下肚,那张脸瞬既滚烫,烫得我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叔叔看着我们笑了,对我说道:“语容,别光吃白米饭,你阿姨的手艺不错,现在你也认了门了,以后要经常来玩啊!”
“好。”我连忙抬头对叔叔微笑表示感谢,然后迅速低头把红脸埋入阿姨又给夹了菜的饭碗里。咕哝地对阿姨说着谢谢。
“这孩子不懂事,从小到大不知让我们操了多少的心,你们别太惯着她,否则她翻了天可不得了。”爸爸笑着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明显带着警告的意味。
“哪里哪里,我看她很好,比我家淩君好,淩君和她在一起我放心。今天你们能来我很高兴,亲家,来来来,大家喝酒喝酒。”叔叔哈哈笑着举杯向爸爸劝酒。
听叔叔夸我,听叔叔说‘淩君和她在一起我放心’我心里突然甜如蜜。
听叔叔管爸爸叫‘亲家’我又瞬间羞涩红脸,全身都变得有些火热。
辜淩君低头侧脸看着我偷笑,我偷偷扔了个白眼给他。
姑婆也喜欢喝两杯,她举杯把酒喝下后,笑吟吟地看着我们俩,说道:“现在你们已经在一起了,这称呼我看得改。淩君,你要和语容一样叫她爸爸为爸爸,语容也是改该称呼咯。”
我们俩傻眼对望,然后我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只见他傻了两秒后又看了我一眼,脸上颜色不变,微笑望着爸爸改了口,叫得虽不亲热却自然:“爸爸。”
我一听很想笑,不是嘲笑,是高兴的笑。
听他叫我爸爸叫得那么自然,有种无法以言语形容的奇妙。
原来,当我们的称呼变成一样的时候,我们之间会有种无法分割的血脉亲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