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有种想哭的冲动,贵叔是没有家小的,孤老一个,以前他在苏州时贵叔就对他不错,简直当成了半个儿子,可是现在,连喝酒都只能算着铜钱买,可见他现在的日子过得有多苦。
“哦对了,我是……”徐子桢忽然想起自己是易了容的,赶紧就要说明。
贵叔却在他肩膀重重拍了下,说道:“你小子,怎么想到回来看我这老头子了?”
“您认出我了?”徐子桢很是惊讶。
贵叔脸上的褶子都笑得开了:“你一开口我就听出来。”
徐子桢看得出贵叔很激动,显然也确实把他当作一个宠着的晚辈一样。
“走,贵叔,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一顿去。”说着徐子桢拉住贵叔就走,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对了,雷捕头今天在班上么?空的话找他一起?”
贵叔的笑容一下子消失,黯然道:“这一任知府跟以前的胡由祖差不多德性,连我都不干了,就雷振那驴脾气,哪还能在衙门里留得下?”
徐子桢沉默了一下,他也知道雷捕头的脾气,直来直去的,以前运气好跟着温承言,可换成个贪官就难说了。
“那他现在干嘛?换地方当差了还是……”
贵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后说道:“今天晚了,他如今住在城外,不过日间还是回城里寻活的,明天我带你去找他。”
“好吧。”徐子桢也没办法,再晚会城门就关了,只能过一晚再说了。
两人找了个附近的酒馆好好吃喝了一顿,完颜宗德一言不发在旁作陪,贵叔问起时徐子桢便以朋友相称敷衍了过去。
这一老一少聊了很久,怀念着两年前共处的日子,说起那个时候徐子桢唏嘘不已,温承言还是当着人人敬爱的苏州知府,温娴还是把他当成一个sè_láng淫贼,贵叔还是除了偶尔开工后找徐子桢探讨验尸技巧……
贵叔笑问徐子桢那久阳真经练得怎么样,结果听说徐子桢现在已经娶了好几个美貌如天仙的妻子,连孩子都有了,顿时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但徐子桢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长辈看晚辈的宠爱之色。
直到酒馆小二打着哈欠来赔不是,他们才结帐走人,徐子桢送贵叔回了家,发现他现在住的地方又破又小,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被褥也打着好几处补丁,难怪贵叔打酒时跟小二说不知道还能喝几回,显然再这样下去他连正常吃饭都很成问题了。
徐子桢把这事放在了心里,和完颜宗德回了客栈休息,这一晚他没能睡好,第二天早早起了床,买了一大堆纸钱香烛,去了城外,在走了半个时辰的乡间泥路后来到了一处坟前。
这里是花爷的坟,当初花爷还只是个青皮混混,结果和徐子桢不打不相识,最后认了徐子桢当大哥,本来徐子桢只是图个好玩,可是没想到当他被追捕时,花爷竟然以性命保住了他的去向,宁可死也没透露徐子桢的半点消息。
可以说徐子桢从最早的想当富家翁,到现在一心打跑金人,这个变化中花爷起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作用,直到今天徐子桢还记得花爷在他眼前活活被一把刀戳死,临死前脸上还带着骄傲与不屑,因为他把徐子桢真的当成了朋友,并且完全看不起给金人做狗奴才的那些人。
“老花,我快要去金狗的老巢了,这次过去难说还活不活得成,但有些事儿总得有人去做,你说是吧?不过你放心,当年你用你的命保住了我,我要不好好争取活下去不就对不住你了么?”
徐子桢在坟前坐了很久,和冥冥中的花爷叙着旧,说到动情处他的眼眶红了,然后将一壶酒缓缓撒在坟前,站起身道:“我得走了,要是这次不死,我会再回来找你喝酒,要死了就更简单了,咱们到阎王爷那儿接着做兄弟。”
在旁侍立着的完颜宗德一直安静地等着,听到徐子桢的这番话时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徐子桢身边会有那么多高手肯对他死心塌地了,因为他和别人交朋友时也同样是死心塌地的。
祭奠完花爷后徐子桢回到了城里,这时已是午时,徐子桢先去将贵叔接了出来,才出门就迫不及待地问起雷捕头,贵叔也不多说,带着徐子桢朝城中闹市而去。
等来到地方后徐子桢发现这里很是眼熟,这里是苏州城里最热闹的地段之一,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不远处就是苏州府衙。
“这里是?”徐子桢望了一眼四周,没见到雷振。
贵叔努了努嘴,指向旁边在建的一座楼:“在里头呢,你……”
还没说完,就见一个汉子肩头扛着两根木料大步走了过来,进了楼里,将木料放在地上,然后在工头手里拿过两根竹筹,小心地放进怀里后又走了出来。
徐子桢一下子愣住了,这个汉子穿着件灰色短褂,那褂子破烂得和贵叔身上那件几乎不相上下,脚下一双鞋子也是磨破了尖,露出了小半个大脚趾。
雷捕头?这真的是曾经苏州城里意气风发铁面无私的雷捕头?
徐子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曾想过雷振或许从衙门里出来后日子过得不怎么如意,可是怎么都没想到,曾经的捕头竟然现在沦落到给人搬木料去了,那一身好功夫完全无处可用,只凭借着两膀子力气讨起了生活。
他刚想过去给雷捕头一个惊喜,却忽然发现有几个吊儿郎当的小子走了过来,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全都是衣襟敞开袒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