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鼻血的布条扔到了一旁,裴宗之道:“我若是没有出现,你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女孩子摊了摊手,道。
先前裴宗之那一掌没有半分作假,打得是她,但也是为了破那位高人的阴阳术,她当然知道那场雪是假的,这幻境施的很真,她也并非不能破,从中逃离,只是需要时间,但那时候,显然没有人会给她这样的时间。这种时候,蛮力勘破却十分有必要了,阴阳幻境都有结点,显然这结点不同寻常,而那位高人更是艺高人胆大,将结点设在了她的身上。还好裴宗之下手有轻重,当然,也是她自己逃命逃得快,一击逃脱。
卫瑶卿松了口气,现在很安静,她没说话,裴宗之揉着鼻子也没说话,只是安静中却也不乏几分心有余悸。她今日是当真不知道裴宗之会来,当然更不知道的是裴宗之会出手,还是这般出手。事实上在裴宗之出手的那一瞬她是信以为真的,也想过要还手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临到终了,却还是不曾动手。
一直紧绷的身子不知何时松了下来,她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
“你看起来还挺高兴的。”裴宗之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没有嘲讽,单纯的不解。
回家遇上两拨仇杀,险些落入对方手中,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似乎在笑。
卫瑶卿道:“你来救我,我很高兴。”说完这话,自己也是一愣。
裴宗之眉头锁了锁,没有说话,只是向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半晌之后,才开口应道:“嗯。”
应声过后,安静了片刻。
“现在不太好回家啊!”女孩子抬头望了望天,算了算,“还未到丑时,他们或许会在卫家等我,我在这里坐会儿,天亮再回去。”
裴宗之道:“也不用等到天亮,你先时在夜市里闹了一出,惊动了何太平。”
卫瑶卿了然,先前她趁乱逃脱随口说了个‘人贩子’,她道:“人贩子的事情,便是巡街的小吏想压下来,恐怕百姓也不肯的。”
为人父母,涉及儿女,便是升斗小民,也肯舍了性命来抗争的。
“不止如此。”裴宗之看了她一眼,见少女头有些凌乱,伸手压了压,似乎比想象中的更细软一些,而后收回了手,女孩子对他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并未察觉,只是认真的听着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怀国公府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即便百姓面上不敢议论,但内地里说与不说也无人管的上。”他道,“百姓管不了权贵的纷争,却也知晓那位短命可怜的郡王府乡君是被人拐走的,如今不同以往,官府自然是要出面的。”
这就对了,百姓闹起来,身为长安百姓父母官的何太平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何太平的人正在巡街排查,估摸着寅时便能排查到卫府。”裴宗之道,“你若有办法,自有旁人来护你家人安全。”
这提点如此明显,女孩子愣了一愣,看向他,心中却有些说不明了的感觉。
他站在那里,此刻外表形容有些狼狈,神情却依然未动分毫。她不觉得奇怪,裴宗之此人天性似乎有些寡淡,可以说没有什么表情才是寻常的。世人将他看作世外高人也好,仙风道骨也罢,终究为他的身份蒙上了一层纱,僻如隔山望眼,美则美矣,却不真实,就如那些道观庙台中供奉的石像,不管如何精雕玉琢,终是冰冷的,毫无表情的,冷眼作壁上观。
在她心里,实际寺的人,包括他曾经亦是如此,慈悲的背后就如庙台道观的石像一般冷眼旁观。
寒风摇动屋檐下绘着镇宅符的夜灯,他站在灯下不远处,影子微晃,他还是那个世人口中实际寺的传人,神情一如当年初见之时,没有什么表情,皮相好看而冷漠,此刻却让她生出了几分暖意。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相貌,她一时有些恍惚。这张相貌无疑是好看的,江南裴氏子弟都有一副好相貌。但相貌这种事,终究是各花入个眼,还要因人而异。就譬如同样好看的皮相之下,她独好的还是眼前这副相貌,所以,她情窦初开年少时,会喜欢他。这种始于相貌的喜欢,谁家女子不曾有过?只是这样的喜欢浅的不堪一击,当她为明珠儿时,不知愁滋味,自然恣意妄为,能喜欢时便喜欢,可为她遮风挡雨的家族尽毁之后,这样浅的喜欢早已被抛至了脑后,这样的喜欢怎抵得过亲人的离去?怎抵得过大仇加身?
这副皮相不止是她喜欢的,更能让她记起当年的自己,那个无所忧无所虑无所惧的明珠儿。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复杂到她也说不清心中到底是喜还是悲。
不知悲喜,无法形容。
“你看了我许久了。”声音平淡无波,裴宗之取下鼻间滑稽可笑的布条,说着,回头看身边不远处的少女。
少女似乎方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你……”
裴宗之很认真的看着她,准备听她说话。
女孩子细细的柳眉蹙了蹙,动了动唇,却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随即苦笑道:“没什么。”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想这些,当她不再是明珠儿的那一天开始,所谓喜怒哀乐于她而言就没有那般纯粹了,于她,家族的大仇就在眼前,她的目光穿不透眼前之事去望其他。
祖父将她视若掌珠,举族上下将期望尽付于她之上,她逃不开,也无法一走了之。她不是世外之人,有七情六欲,自然不可能放下。
“快到寅时了,我该走了。”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