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成这样,真难看。”这是百里梦鄢对暗儡说的第一句话,冷淡又嗤之以鼻,他本意也不是救人,只是那么恰巧在那个时候出了手罢了。
暗儡的声音一下子哽在喉咙里,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少年,对方和他年纪差不多,却是天生的骄子之态,银蓝色的长鞭抖开沾上的血肉,温柔地纠缠回他的手上,雨水肆无忌惮,却在靠近少年的时候被无形的结界弹开,他衣着整洁,神容傲气,让暗儡的狼狈压根无处遁形。
少年纯粹就是嫌他太吵才开口道了那么一句,其实都没正眼瞧过他,自顾自地拿了狸猫妖的头来交任务,也没管这里有个大活人,直接就往山下走了。
暗儡怔怔地看着对方从容的背影,他不是没见过更加光鲜亮丽的人,但是在这一刻,他不知为何自惭形秽得厉害,可是又生出一种想要靠近的冲动也不知是不是血缘的羁绊,这个少年给予了暗儡极大的震撼,相似的年纪,同为异能力者的身份,却是截然相反的存在,百里梦鄢强大而傲视众生,暗儡卑微而仰人鼻息,百里梦鄢几乎有了他所有渴望却不敢奢望的东西。
在这个失去至亲、失去支柱、失去仇敌的夜晚,暗儡太无助了,他无论是痛苦地活还是悲惨地死都能遂了那个女人的愿望,这个救了他一命、替他报了仇的少年却似乎是上天派来替他做决定的他决定让他活了下去。
暗儡已经没有理智了,他只想抓住如今唯一的浮木,这辈子从未主动奢求过什么的他居然跟了上去,冲到百里梦鄢面前,鼓足勇气但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问了一遍,对方权当他不存在,没搭理,他就拖着狼狈的躯体磕磕绊绊地跟着,不死心地继续问,百里梦鄢高冷毒辣的性格是打小就养成的,被暗儡烦得厉害,直接停了下来,长鞭一甩,直接勒住了他的脖子,声如寒冰道“再跟来,我就杀了你。”
见过血腥之后,年少时更不懂得掩饰的百里梦鄢的杀意比雨水更冷,激得暗儡猛地一抖,他觉得浑身都在战栗,因为无助,因为孤独,所以连恐惧都变得渺小了,他用哀求一般的声音道“我唯一的亲人去世了”他这次真的一无所有了,“你可以陪我一下吗”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人世勉力拉住点什么东西,把自己也扎根在这里。
和人群无时无刻不拉开距离的百里梦鄢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冷声道“你想要跟着她一起死吗”
零度冰焰从不是什么性格和善的人物,更遑论眼前人在他面前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当即一鞭子把人甩了出去,拂袖便走,徒留下暗儡一个人跌坐在泥泞里,他看着四周无尽的黑暗,就像是在看自己不知方向的前途。
这个时候的他,其实和十岁那年为了寻找母亲而摔倒在无边暗夜里的的小男孩没有分别。
之后的记忆幻境就显得零散很多了,但都反反复复出现了同一个人,百里梦鄢。
暗儡就像是魔怔了一样关注他,接近他,用曾经对那个女人的态度来对待百里梦鄢,耐心,细致,奉他为心尖儿上最重要的人,情窦初开却似已经情深不寿,暗儡十几年不曾现身的勇气似乎一下子全部冒了出来,哪怕是百里梦鄢厌烦起来几乎没弄死他了也没有打消他的执念。
哪怕眼里装得下的人不超过一个手巴掌,但百里梦鄢到底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类,久而久之也就默认了这个和他一样没父没母性情偏激的朋友缠在自己身边,心情好了就指点他一些术法,带着他去做任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把他撇在一边,眼不见心不烦暗儡全然不在意这些,他一心扑到百里梦鄢身上,不再是以前那副任之生死随波逐流的模样,等林映空某一天发现暗儡微微扬起眼角抬起下巴看人的姿态和百里梦鄢像足七分的时候,他才猛地惊觉暗儡竟然一直在学着把自己变成第二个百里梦鄢。
他学百里梦鄢的骄傲,学他的努力,学他的惜字如金,学他的心狠手辣,学他的冷漠入骨,学他的不可一世百里梦鄢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曾经懦弱不堪一击的少年渐渐蜕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不再是那般无助又无能地面对着生活里的一切,他甚至不再轻易落泪,因为百里梦鄢的一句话,他觉得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懦夫之为,可林映空看了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
他刚摆脱了一个困住他全部生活的魔障,却又陷进了另一个深渊里。
也无怪乎暗儡在百里梦鄢面前说出“我喜欢你很久了”的话语时,未来的零度冰焰直接折断了他的手那只在后来的灵安全局选拔中被废掉的手冷淡又直接地道“废物,你难道还奢望我回应你”
后来的百里梦鄢说过暗儡的喜欢和信任是不一样的,林映空回忆着部长大人屡次提起这段感情时无甚期待的样子,都觉得这其中掺杂太多的其它,旁观者尚不能接受,何况是还没完全把他当做自己人的当事人百里梦鄢,估计百里梦鄢当时都没觉得暗儡在里面投入了多少分感情,回绝得自然肆无忌惮。而且百里梦鄢真的很强,此时还未成年,都常常会有意无意地往林映空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种天生捕猎者的直觉是很多人梦寐以求都求不得的天赋,所谓天之骄子,又肯下苦功夫,总有比旁人来得多几分狂傲和不容亵渎的资本。
这是一种求救一样的爱情,林映空想过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