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禄那厢刚刚例行完每日事务,便交代了内侍传唤卫太医的事,顺便让阿枣入云汲殿候着。
未有半个时辰,太子御辇回东宫,姜玘未曾作丝毫停留,径直入云汲殿。那内侍听到风声,忙拿元禄的牌子出了东宫,抄小路去太医院秘密请了卫陵来。
未有多久,卫陵报内侍求见太子,彼时姜玘已换了声衣裳,正慵懒地卧在软塌上,右手挑着膏脂,慢慢添入小金炉中,再以银匙拨弄须臾,听了内侍通报,也不起身,只对身边人清淡道:“你几时动作这样慢了?”
元禄讪讪,干咳了一声,朝一边的宫人道:“快把卫大人叫过来。”
那宫女是新来的,第一次侍奉太子,本就紧张地很,听见此话如蒙大赦,忙起身往外奔去。
卫陵步入殿内,低头道:“臣见过殿下。”
姜玘随意抬了抬手。
卫陵默不作声,上前放好药匣,取出一包银针来,再借烛火拈弄片刻,才示意一边的阿枣帮忙。
阿枣才刚刚从见到长夷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见状看了看总管,迟疑地上前拿出小姑娘掩在被褥中的手,卷出一片光滑的手腕,再用丝帕盖住,卫陵伸出手去把脉,片刻后,他又拿出几根银针,轻轻捻拿,刺入长夷的几处穴位,长夷一声低吟,唇角溢出鲜红的血,开始挣扎。
眼睛却迟迟不睁开,好像还沉溺在睡梦之中。
阿枣见了血,眼前眩晕不止。
可她不禁又去看长夷,虽然她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姑娘真好看,这才是配得上太子殿下的模样。
卫陵收回针,恭敬地对姜玘说道:“姑娘脑内有淤血,额角有肿胀,故而神智不清,若是调理得当,也无甚大碍,至于何时清醒,便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宫人侍奉时,切忌让她受凉,也不可刺激她。”
姜玘听罢,沉吟须臾,却问他道:“她是真疯?”
卫陵一愣,不知太子是何出此言,只得恭谨道:“臣万不敢欺君,恕臣斗胆一言,她此刻非但是疯了,这疯病是否还会好,也不是臣所能预料的。为今之计,唯有转疯为傻,防止她误伤殿下玉体,再徐徐图之。”
姜玘摆了摆手,卫陵俯身告退。
殿内沉寂昏暗,窗外有寒雪零落,冬风的呼啸声在沉默中越发清晰,待卫陵走后,姜玘方才对阿枣道:“刚才的话,可曾听清楚?”
阿枣忙道:“奴、奴婢记得。”
姜玘慢悠悠坐起,衣袖随着动作滑下,可以清楚地看见衣袂上精致的纹路如水波般地游动,传递着金貔貅吞吐的淡淡冷香。
他随手握了一柄玉扇在章间把玩,语气越发的慵懒,“你知道她是谁吗?”
阿枣咬紧下唇。
她其实只是一个半大的姑娘家,如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自入宫起便被分在了浣衣局,未曾跟在某个贵人身边,不懂得揣测那些贵人的心思,如果眼前的太子单单只是一个俊秀的少年郎,那她也许会毫不犹豫地表露心迹。
但姜玘不是。
她明白自己处于多危险的境地,明白自己多么微不足道,却仅仅只是因为他把目光转过来,便心中一跳。
阿枣低头答道:“奴婢知道,她是殿下要紧的人。”
元禄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他有些明白了殿下想干什么,又觉得有点不厚道。
姜玘道:“孤当年在青州之时,重伤不治,得蒙她相救,方才活到今日。孤不是不知恩图报之人,如今她身患重病,孤也当还她恩情。偏偏宫中人心叵测,孤担心有人对她不利,暗地里耍些阴私手段,要了她的命。”
“是以孤考虑再三,你是新派来的宫人,此前背景简单,孤与你也算有几分交情,不知这件事,你可愿不愿意做?”
姜玘转眸朝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可人一旦生得好看,怎样地笑都能让人失神。
阿枣心底一颤,问道:“殿下可是要奴婢贴身侍奉姑娘?”
“非也。”他竖起扇柄,支着自己的下巴,慢悠悠道:“孤即刻为你登籍照册,赐名‘琴荷’,封你为昭训。”
阿枣惊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姜玘继续道: “孤不会召你侍寝,你只需用你昭训的身份,好好地照顾长夷,每隔一日来跟孤禀报一声便可。从今后你便可锦衣玉食,待时机成熟,孤送你出宫也未尝不可。”
元禄:“……”
他不明白,以他家主君用完人就扔的毛病,怎么突然就这么好说话了。
阿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日元禄便去遣人收拾了水榭附近的琉光阁,预备明日便安排‘琴荷’姑娘入住。
长夷那夜醒了一次,虽然没有咬人,却在榻上扭来扭去,扯得锁链哗啦啦响,姜玘正坐在一边看书,仿佛聋了一般,元禄看不下去了,道:“她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姜玘“哦”了一声,懒洋洋道:“她睡了一天,精力足得很,等她玩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元禄道:“殿下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
“孤后宫哪个女人不比她惹人怜爱得多?孤惜得过来?”
元禄却说:“殿下既然如此,何必带她回宫?”
“放她在宫外不放心。”
“您刚刚还说……”
姜玘不耐烦地打断他道:“孤不放心她哪日病好了,又在宫外瞎蹦跶,想着法子和孤算账。”
元禄:“……”
好,很好。
夜里太子入睡,整个东宫的灯渐次熄了,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