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四大佛国
鸠罗自请前往下疏勒,胡沙加尔派了一队骑兵护送他,使团于破晓时分,天尚未亮就出城,为的是避人耳目,但哥硕掌管着北门的防务,这事哪里瞒得过他?派人问为何出城,那队骑兵首领却道:“这是少主和大总管亲自下的命令,若有疑问,请去问大总管。”竟然不回答。一炷香后,穆贝德便知道了此事。
出了城,圣战者的轻骑巡逻到附近,拦截问讯,又被喝退,圣战者的轻骑恹恹而归。半个时辰后,瓦尔丹便收到了消息。
西域不像中原,所谓的道路多是天然形成,或者是人马走得多了而踩踏出来,并无人工大工程,鸠罗坐在车里颠簸得厉害,熬了整整一天,第二日才抵达下疏勒。
张迈听说鸠罗要亲自来,知他是西域很有影响力的佛教大师,心中大喜,杨定国道:“这位大师虽是龟兹人,却也是佛门大有影响的人物,不可怠慢了。”
郑渭命人张旌扫道,城外派了两个营的骑兵,手持仪刀,列队相候,城内百姓相扶夹街,张迈立在南门等候,鸠罗是一位高僧,也是一位学者,熟悉汉家的礼仪,下了车后见了这等气派,再细细看左右的旌旗,听那迎接的礼乐,心中微微吃了一惊:“这可真的是大唐礼乐!伪托名号容易,但礼乐若无传承,却是假冒不来。”
礼乐乃是一族文化最核心的载体,安西唐军在边鄙被隔绝日久,对此却极其重视——因这是他们赖以区别周边胡蛮的重要身份认同,凡有家世传承者,除了精熟武艺之外,还大多各擅一艺,若杨定国擅鼓,郑渭擅琴,慕容春华擅竹管,杨易擅琵琶,安守敬熟悉仪刀进退,郭洛对军乐节奏烂熟于胸等等。郭杨两家虽在万里播迁之中,还随身带着那笨重累赘的《汾阳兵典》,大唐军制仪礼尽备,郑家在俱兰城、鲁家留疏勒,所藏旧卷犹多,四家合一之后,这些典籍也跟着合流一处,因此唐军的礼仪与文化,仍然保有浓厚的中唐色彩——而中唐又恰好是大唐文化最为烂熟的时期。
鸠罗以前未曾眼见,其实也不信这伙从西面来的唐军与大唐真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这伙人兵势威严而已,心中其实是将他们当做一伙新崛起的蛮族部落——这才是西域常有的事,直到这时整个观念才都转了过来,心道:“汉礼在西域销声匿迹已久,不想今日又得重见!难道,他们真的是大唐来的?”
张迈来到这个世界后耳濡目染,亦重新学习了大唐的礼仪,这时即上前迎接这位高僧,与他同车进城,诸将骑马随后,到了城内府邸,郑渭已率了众文官在门口等候。鸠罗见他们秩序井然,心中最后一点文化上优越感也收起了,言谈举止之间已经全然尊对方为上国之重臣大将。
此时,疏勒与下疏勒间秘密的民间往来在张迈与胡沙加尔的默许下得以存在,唐军既能在疏勒安插细作,胡沙加尔等自然也就能在下疏勒安插耳目,这边鸠罗才进了张迈的钦差府邸,那边疏勒城内几大势力的领袖在一日之内便都收到了风声。
鸠罗随张迈入内,见安西唐军文吏彬彬,武将洵洵,心中甚是高兴,佛教乃是成熟文明中诞生之宗教,与有同等高度的汉家文化已有上千年的融合历史,彼此知根知底,这时鸠罗一见之下,心中便知就算疏勒易主转入唐军手中,疏勒地区的佛教文化多半也不会遭到破坏,一颗心便全放下了,入府之后显得十分轻松自在。
双方寒暄毕,鸠罗便问唐军由来,语气甚是诚恳,张迈道:“不瞒大师,我军将士,大多数并非来自东土,”点了杨易、李膑、郑渭、薛苏丁作代表,说:“若杨都尉来自碎叶河上游之新碎叶城,李参军出身于夷播海旁藏碑谷,乃是碎叶军屯之后,郑参军本是于阗镇守使郑据公之后裔,流落到俱兰城为商人,薛苏丁为宁远薛氏之后,转为萨图克麾下做将领——可以说,我们全都是散落在西域各地的大唐遗民。”跟着又细说了郭、杨、鲁、郑四家的源流宗派。
鸠罗久在疏勒,对四家之事亦微有耳闻,一听就知不假,呼了一句善哉,道:“若如此论起来,老僧亦为大唐之遗民也。”
“哦?”张迈双眉一轩,道:“我还以为大师是龟兹人呢。”
鸠罗笑道:“龟兹并入汉土,已近千年,沦为胡地其实还不过百年时光。除了新近的外来之族,身上多多少少都有汉家血脉。老僧祖上本出陇西天水,得蒙赐姓为李,其后曾迁至关中地区,与当地人通婚联姻,可惜遭逢战乱,复又逃往西北,又回到了陇右,老僧也是在敦煌出世,三岁上到了龟兹,十五岁至疏勒剃度落发,皈依佛门,所以外间都道我是龟兹人,而不知老僧祖上的这段缘法。”
张迈大喜,与杨定国等都道:“若这样,那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鸠罗微微一笑,道:“刚才张特使介绍了几位英雄的出处,却不知特使又自何来?”
张迈轻轻一笑,杨定国从旁道:“张特使并非出自西域某处,其祖上乃是于大唐建中二年从长安出发,赶来安西宣旨之钦差,无奈道路阻隔,终其一生竟不得达,因此以圣旨鱼符传之子孙,代代西行,直到最近才遇到我四家后人,虽然相隔百年,但越鸟巢南枝,狐死亦首丘,怀国望祖之情,虽经百世而不能忘,故我等一见这圣旨、鱼符,无不感激流涕,因而聚到张特使麾下,起兵东归。一路破关战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