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策军的态度在变化着的不止是契丹。
实际上,周边各个国家对天策军态度变化之大加起来,只怕都没有中原一家来的大!
中原是与安陇关系最为复杂的。
在高层,李从珂与张迈之间表面上是兄弟,而实际上却互相忌惮,在李从珂心里从来就没打算真的与张迈做兄弟,甚至没打算做盟友,在他心中张迈只是一个待征服的对象,其位置在吴蜀之前,而在契丹之后。
而在民间,百姓一开始以为那又是一个冒充汉人的外族,但随着接触的渐多,却又发现安陇的汉人比中原的汉人还要汉人!
丝绸之路的开通,带来的是经济上的直接沾润,跟着是天策唐军一场又一场打着汉家旗帜的战争,一场比一场更加激动人心!
在李从珂没有顾及得到的底层社会,正有一批又一批的变文从业者在各地的茶馆、酒馆活动,他们所说的变文已经在民间引发了一场又一场的流行,中原本地的变文僧、参军戏优伶也或自觉或不自觉地开始演说西北的战争故事。
所以安陇名将正一步步地让中原的百姓熟悉起来,杨易、石拔等的故事关中的百姓也都耳熟能详了,而最近听说有来自河东的一些猛将,比如郭威,比如杨信,这些人的来历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成为了关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皇帝与百姓之间的大臣与武人呢?
——————————————冯道的府邸。
最近一段时间,确切来说是北庭大捷传到中原以后,冯道的府邸开始变得暗中热闹了起来。
什么叫暗中热闹呢?
在之前,冯道虽然位居宰相,不过这个文臣与皇帝李从珂之间一直保持着某种距离,如果用现代的语言来讲的话,姓冯的这个老家伙就是一直都恪守着一个有良心的职业经理人的本分,总是尽可能地帮皇帝经营好这个天下,同时又能够顾及到民间百姓的疾苦,但也因此他和皇帝之间远没有李从珂的私臣那般亲密。所以冯道位望虽尊隆却一直与李从珂有隔,因而自觉地保持着低调怠>退阌惺裁词虑椋也都是公来公往。
然而北庭大战之后,他的府邸却开始有大量的人从偏门进出。这些人各门各道的都有,文则重臣,武则诸番,都是来打探消息兼探听冯道对这次天策军北庭大捷的看法——尽管后世的宋儒对冯道非议颇多,但在当代,天下人无不将之视为达吏,就算是武人也都很尊重冯道的意见。
更何况,随着前往安陇的书生数量的增多,其中有不少便还是冯道的弟子。当初冯道的这些弟子背师西行时,像冯道的亲家刘昫等对这些人都是背后大骂的,唯有冯道如春风般笑笑并不计较,而这些弟子在到达安陇之后也都有寄回书信向老师问安,冯道也都有所答复。而如今,这些进入安陇的弟子却忽然成了许多中原士人心目中的奇士,觉得这些人或者是大有眼光的,而与他们有所联系的冯道,也成了许多人心目中有关安陇消息的来源了。
刘昫走近冯道的书房时,屋内一个信使正出来,刘昫道:“不会是陇西来的消息吧?”
“呵呵,还正是。”冯道扬了扬那封书信,说:“现在像这样一封书信,在外头可以卖到十金到百金呢!”他说着就将书信凑到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刘昫哼道:“十金百金,都是些鼠目寸光、见异思迁之辈!嘿嘿,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夕,这些边鄙胡虏因一战而崛起的,跟着又以一战而覆灭的,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唯有中原,不管风吹雨打始终屹立!就算王朝有兴废,姓氏有更替,但华夏正统却总是跑不了的!”
冯道有时候不大喜欢跟他的亲家争论,实际上冯道并非一个喜辩的人,他更注重的乃是实际的事功。但这时他听了刘昫的话以后却摇头道:“未必,未必,天策军与历代的边藩是不同的,这一次,或许……或许他们大有可为也未可知。我以为,北庭的这次大捷或许不是侥幸,而是天策军厚积薄发的结果。”
刘昫惊道:“亲家,你今天是怎么了,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是我从众多线索中,得出来的结论啊。”冯道说道:“对你,我今日是第一次开口。”
见刘昫眼神中露出询问之意,冯道说道:“自古华夷之间,常有争斗,夷狄力量压制了中华的,也不是没有过,若西周之末,若秦汉之交,若五胡乱华,都是胡强汉弱之时。然而这只是胡人力量强了,若说到政制之革新,德政之惠民,总是华夏远远优于诸夷,这也是边疆诸胡纵然军力强过中原,而其国自君主以至于百姓都仰慕中华文化的原因。就算是契丹,其在最强盛的时候,对我中原之文化也一直都是仰慕的。”
刘昫道:“没错啊,是这样。那又怎的?”
冯道叹道:“亲家啊,难道你还没发现么?天策与本朝的关系,已经反过来了。”他看了一下书架,书架上的书籍之中藏着许多不算犯禁的书信,而那些书信也正是他了解安陇情况的来源,这位三朝元老虽然足不出洛阳,却比绝大多数人——甚至比李从珂——都更加了解陇西的近况。
“天策之政制,已经比本朝领先了许多了啊。”冯道叹道:“算算张迈起家其实时间也不长,他抵达凉州的时间,比我们抵达洛阳还要晚一些,安陇遭受兵祸之严重,比起中原来更甚,安陇之破落比起中原来也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