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李沼第一次见到张迈,尽管在洛阳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在想象张迈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但直到这时才真正地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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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望过去,已经不再是年轻了,二十来岁起兵于安西,万里东征一路杀过来,在黄沙中度过人生最强健的年华,十年的征途,十年的风霜,虽还没到雪染双鬓的时候,眼角却也已经暗藏褶皱。由于战争与政务占据了生命的大部分,中间罕有酒色娱乐的沾染,那眼神便显得威严与专注有余,而fēng_liú与舒缓不足。
再一眼望过去,又觉得这个男人的气质又与以往自己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没有李从珂石敬瑭那样一登上宝座就表露无遗的帝王气息,也没有范延光杜重威那样带兵既久自然而然形成的飞扬跋扈,更没有冯道韩延徽那般悠游书酒的文士气派。三教九流、帝王将相,圣君、明君、暴君,奸雄、枭雄、英雄,就都没有一种适合用来形容张迈的,李沼觉得,这个男人给自己的感觉似乎有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之处。
“是因为,他来自西域么?”
然而第三次看过去,又觉得张迈的气质虽然与自己所认识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和现在周遭环境互融为一,刚刚进入幽州的时候李沼已经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座城市让他感到与中原别的州县不一样,不是建筑上有什么不同,而是民风民气上不一样。在南市的时候已经有这种感觉,沿着大道向走,越往北越这种感觉就越强烈,进入黄金大帐之后,李沼就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这种异样的源头,就在张迈身上。
“这也是因为他来自西域么?”
他看看范质,再看看魏仁溥。再看看符彦卿。前两人似乎都已经完全融入这里,而后者也好像已十分适应。只有自己还觉得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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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迈也第一次看见了李沼,他猜到了他的身份,却没有作过多的感想,甚至目光也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息。便指着帐中一张椅子说:“且坐。”
与赵赞的感受相同,李沼这一刻也有一点被张迈轻视的感觉。史书上明君对贤臣的姿态,什么茅庐三顾,什么倒履相迎是不用想了,至少也得表示出对自己的尊重吧,但在张迈身上,李沼又没有感受到他故意的轻视。似乎这种“无礼”只是他的习惯。嗯,没错,的确就是在张迈的身上看不到什么“礼”的存在。
“这还是因为他来自西域么?”
要说他的做派,不像中原的汉人。但要说像西域的胡儿却又不是。
“或许,只是比较专注吧。”
李沼一时间冒起一种“改造张迈”的冲动,这种冲动并不是他独有的,范质、魏仁溥都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并且现在都还想做,有点学问的儒生们总希望能够按照他们对儒学的理解去修整他们的君主,并进而去修整整个天下,正如叔孙通修整汉高祖而修整整个大汉、魏征修整唐太宗而修整整个大唐一般——尽管在史实这种修整从未成功过,但至少在史书上,他们都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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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迈现在的确比较专注,他在处理陈州、颍昌的事情。
符彦卿举荐的两个弟弟十分得力,或者说十分合适。
八弟符彦伦为人机变,本就是一员将才,但折德扆却没法给他多少兵力。
开封是一个大府,又地处交通要道,淮泗地区的粮食都运到这边堆积着,折德扆入城之后,便检获了一个比平幽仓还大的粮库,现在天策唐军不缺兵,不缺将,甚至不缺钱,却缺粮食,拿到了开封不只阻断了洛阳与山东的联系,得到了这个粮仓更是为将来张迈大军南下守住了一个后勤补给点,所以夺取开封之后折德扆不敢轻离,不再四出进击,而是严密设防,但他带来的兵力却只有几千人,尽管张迈又后续追加了部队,再加上开封府的降军也有几万人,但新降部队暂时还不敢托付重任,仓储之地、诸门城防、运河要津、北面归路,这四个地方都必须要滴水不漏地守护,手头的兵力就显得紧巴巴了。
张迈的命令下到开封后,符彦伦也不求精兵强将,只从开封府降军之中抽取了三千人,经过数日整备集训后便出发前往陈州——没错,不是前往颍昌,而是护送他的七哥符彦彝前往陈州——张迈的命令只是让他兄弟二人分别去取二州之地,却并未限定夺取顺序,所以符彦卿就临机调整,让两个弟弟先下陈州。结局果然毫无意外,外有天策兵威压境,内有亲附符家的豪强做内应,陈州的州县迅速归降。
符氏兄弟收取陈州之后,召集了当地的父老、豪强,在数日之间又召集了不少兵马,符彦伦在陈州将兵马扩展到一万二千人后,才浩浩荡荡开赴颍昌,开封、陈州接连归唐早就对颍昌造成了巨大的震动,现在再见到有大兵掩至,颍昌的官吏军民便也顺势易帜了。
南方的捷报频频传来,传得范质魏仁溥都有些麻木了,现在对天下人来说,似乎天策政权接管石晋王朝留下的全部遗产原本是顺理成章之事。
接下来的情况,连李沼都有些小小激动,从陈州继续向东南进兵,淮泗就可以到手了!从颍昌继续向西南进兵,襄汉就可以到手了。但张迈发出的命令却让李沼感到愕然:“南方有开封、颍昌、陈州三足鼎立,我们在中原地区就算站稳脚跟了。传令下去,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