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涯公子目光飘远了,眼睛里神色变换。“然而天下机缘变化,真的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很多年之前有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从玛耶山上融化下来的水少了,很多草场春天都没有发芽。牛羊把干草吃没了之后就开始把草地里面的草根都挖出来吃了。那次饥荒饿死的人不计其数。很多人甚至早晨出去,晚上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如果晚上不回来了,那就是饿死在路上了。也不用去找了,因为去找了也可能就回不来了。后来,草场渐渐地都开始长了起来,但是十块草场还是有九块都不够用。牧民们只能把生下来的牛羊崽子都杀了。但是还是有一两块草场是能用的,可是这剩下的一两块草场是专门给汗王贵族们养踏火宝马的。很多牧民都打不到秋草过冬,没法活了,他们就开始去偷那些汗王草场的秋草。结果被贵族的帐下武士抓住,一万多人受到了牵连,被削掉了头盖骨埋到草地下养草,据说这样生长出来的草有人的精血,马吃了这样的草在战场上就变成了恶魔,不再怕人,甚至能活生生吃了人。很多人在被埋到草场中的时候还是活着的,却被土埋到脖子一动不能动,只能徒劳地张大嘴惨嚎。那一次,哭号和惨叫整整持续了一个月。一块大草场整个都翻了过来。可是饥饿的时候,人就已经不是人了。饿得狠了,人和狼也没有什么区别。”
寻涯公子说道这里停顿了很长的时间,可还是说了下去,“后来男人们就拿起了自己的刀,护卫着自己家族的牛羊群去汗王贵族们的草场上去放牧。杀戮又开始,但是牧民们却不肯再退了。老人们都说,哪边都是死,额其格腾格里和额赫格扎尔对每一个儿女都是公平的。他们用决绝的目光看着自己家的儿子骑上马去和那些贵族打仗,又用悲怆的哭声将儿子血肉模糊的尸体埋葬。仗打了半年多,后来就出现了勃儿贴赤那这个人,他原来是摩柯沁部落的一个牧民的儿子。有一天夜里他带着族里精壮的一百多个小伙子们冲到了汗王的大帐,就凭这一百多人砍翻了汗王一千多的精卫,最后冲入了汗王的金帐之中,杀死了汗王。汗王死了之后,仗也打不下去了,勃儿贴赤那索性自己做汗王,称做天可汗,意思就是上天选出来的骄子当上了汗王。”
寻涯公子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勃儿贴赤那当上汗王之后,就把所有的贵族都请到了牧民的裘棚里。给他们讲道理,最后所有的人都杀了一只黑羊喝了歃血酒,定下黑羊之盟,一起出钱造船从曲水顺流而下,越过过蓟山从南边攻打塘国。”
寻涯公子停了下来,清澈的目光望着羡尘,“你想啊,羡尘,在家里是哥哥弟弟互相抢吃的打的死去活来的,可是就算是赢了的人最后也还是饿死,但是这里却有这么广大肥沃的草场,这么多的粮食和水源,虽然可能战死在战场上。那换做是你,你是想饿死还是想抢着一点粮,吃饱了战死在战场上,作为一个勇士死去?”
羡尘还沉浸在寻涯公子所讲的那个故事上。羡尘小时候和姐姐在一起没少饿肚子,他知道那种感觉。人饿的时候开始反而会很亢奋,心里烦躁又手脚发软。接着胃里开始痉挛,就像是很多野兽在争着抢食你的内脏一样。然后就是虚弱,虚弱的甚至没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整天整天地昏睡,不知道睡过去了之后是不是还能睁开眼睛。
他想象着饥荒的时候那些北蛮人挤在裘棚里,大人们眼睛通红,眼窝深深地塌陷了进去。颧骨突出就像是两个突出的牛角,腮帮子也深深地凹了进去。孩子们的胳膊和大腿就像是麻杆那样,胸前的肋骨一根根像筷子一样整齐的排列,眼光呆滞不转,只能躺在羊裘上一动不动。饿的无法忍受了大人们把牛羊的骨头煮了又煮,希望孩子们能够喝着这泛着骨香的汤不再吵着说饿。可是孩子们都是正在长身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