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夕川不知不觉已经站了起来,泪水从他的眼中滑落却浑然不觉。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中这样的悲伤,悲伤得想要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这样就不会再痛苦了。
乐曲终于停止,余音却仍在,场中各人似乎还全都沉浸在刚才的乐声里面,唯有云篆站了起来,轻轻地挥了挥手。那面上盖着白纱的女子微蹲施了一礼,款款而去。
直到这时,任夕川才从那种悲伤的感觉之中解脱出来,他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回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幕。那女子起身之后,也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真的在哭……
突然之间,任夕川感觉自己心中空荡荡的,仿佛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挖走了一样。这样的感觉让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来一丝戾气,重重地坐下,将面前酒杯斟满,一饮而尽,再斟满,再杯尽。反复几次,终于手被任长天抓住,酒壶也被抢夺而去,任长天瞪着一双眼睛沉声怒喝,“你干什么,发神经吗?”
任夕川看着父亲满脸怒容,尽管莫名其妙地惆怅满肚,可是也只有暂时压下。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伏在桌子上静静地流泪。
云篆此时穿过中间空地走了过来,轻轻地拍了一下任夕川的肩膀,“贤侄,老夫有几句话和你说。”
任夕川双目通红,眼睛里面全是潮气,看了一眼任长天,后者望了望云篆,点了点头,“太师,这小子不知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劳烦您费心了……”
云篆却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为何任贤侄会是这样,我们借一步说话。”
任长天起身拜谢。
走到了厅堂一侧,云篆轻轻拍了拍依然萎靡不振的任夕川后背,“雨师姑娘的这一曲《霓裳羽衣》当着跳得飘飘欲仙,宛若飞天啊。”
任夕川心中一震,喃喃地说,“那姑娘原来叫做雨师,曲子原来叫做《霓裳羽衣》……”
云篆捋了捋颌下灰白长须,“如果贤侄想听,关于这《霓裳羽衣》的故事我也可以说给贤侄听。”
任夕川大为激动,赶忙躬身拜下,因为激动声音都变了腔调,“请云叔叔告诉晚辈。”
“相传很久之前有一个舞女,偶然机会和一个男人坠入爱河,互相之间许下永世不离的诺言。可是男人却十分贫穷,无力为舞女赎身。但是即便如此,两人依然相知相守,不离不弃。哪想到命运却总是比人想象的更加残酷,有一天舞女终于在老鸨的强迫下变为了倡妾。”云篆顿了一下,回首望向乐师班的方向。
任夕川却焦虑不安,“然后呢?”
“之后两人相拥痛哭……然后不知道为何,男人渐渐地变得有钱了,却也日渐消瘦。男人懂音律,便为她作曲,可是曲子里面却满满的都是哀思愁苦。女人知道男人心中的苦楚,便在男人弹奏曲子的时候为男人跳舞,一夜一夜,每夜都到黎明方止。后来男人去了,只留下了曲谱、一箱金铢和舞女。曲谱上写着,‘我为王爷试药,不知命有几时,唯念及你总是放心不下。这一箱金铢都是我试药得来,你定要换回自由身,好好活着。勿念。’”
“哎……”云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讲道,“可是那箱金铢却让妓院老鸨起了贪念,他指使手下抢夺了舞女的男人用命换来的钱,将舞女毒打一顿,粉饰一番重新让她登台跳舞,甚至被人叫到家中,随意凌辱。老鸨发现了男人写的曲谱,一演之下竟然大获成功。然后舞女便被迫再次按照男人的曲子跳舞,可是如今为她伴乐的人早已阴阳两隔。她心中滴血,脸上却还要装出来微笑的模样来讨取主人家的开心。这首词便是她悲达九天的歌。”
云篆的声音也变得异常沉重起来,“‘一曲成绝唱,天涯两相忘。’再深沉的思念,在这冷冰冰的世界也终究无济于事,只能天涯两相忘。”
“天涯两相忘……”任夕川的心中又再次泛起了悲痛,他忍不住问道,“那后来那个舞女怎么样了?”
云篆摇了摇头说,“死了,投河而死……就算是彻骨的河水也比岸上的人间温暖。”
任夕川一怔,低下头去再也说不出话来。
“本来老夫是不应该和你说这些的,可是看贤侄看雨师姑娘舞蹈之后神情恍惚,所以才讲了这个故事,”云篆往回走了两步,“贤侄,有一件事老夫看到了,可是当局者迷,你却不一定看得清。”
“叔叔您请说。”
“你一定是爱上了雨师姑娘!”
一句轻轻的话听在任夕川耳中却振聋发聩,轰得他的脑袋晕晕乎乎地,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喊道,“我爱上了雨师姑娘!我爱上了雨师姑娘……”
云篆见到任夕川的模样轻轻一笑,“宴席快要结束了,乐师班已经要走了,你难道不想追去和雨师姑娘说几句话吗?”
任夕川抬眼一望,果然那轻衣飘飘若仙,面上一块白纱的人已经随着乐师班快要走出云府了。
任夕川有心赶上去,却又望了一眼任长天的方向。
云篆早就知道任夕川心中所想,“你爹爹那里我来和他说,尽管去便是。”
任夕川心中狂喜,简直连礼数都忘记了,一面朝前门跑去一面回身向云篆挥手,“我先走了!”
云篆微笑点头,转身又朝自己座位走去。
任长天见到只有云篆自己回来,而任夕川却不知去向,不由得心中焦急起来,站起身来要问云篆。云篆却早就已经迎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