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抛弃,属下便是那时认识主子,主子待属下亲如亲人。这般恩情,属下一直寻机会回报。

如今……机会来了,属下二人不得已先主子一步而行,此后天南海北阴阳两隔,不得再尽忠职守,为此深感歉疚。主子不曾知晓此事前因后果,如若您竭力相瞒,或借以托词,属下感激不尽,定当来生再报。”

“寥寥数笔,不尽情谊。忍将死别作生离,以期他日重逢。来年今朝黄金台,天地为敬,愿与共饮。白钊,云凌字。”

一行行看过,从初起的不安至确信,愈近末尾,慕容善的眼眶便愈发地潮热,以至最终,她落下的泪大片大片地打湿了手中信纸,颤抖得几近站立不稳。

她记起当年飞来山,那窝在慕容府门前嗑瓜子的白衣小侍卫,被忽然衣衫褴褛出现的她,吓得惊慌失措。

她还记得那总是一身黑衣,却蠢蠢的小侍卫,如何被自己的主子嫌弃。

这二人,都曾跟她说过‘一如太子府,终生太子人。’

她只当是玩闹,却最终在今日,拿死证明了这傲骨。

她记起白钊沉默时坚毅的侧脸,云凌颔首时恭敬的神态。

沙场对敌时一面冲锋陷阵,一面谨小慎微,叫她矛盾难解。

她不曾想过,要彻彻底底读懂此二人,须得以这般惨烈的方式。

陈晌川碍于身份宽慰不得,只道:“太子妃节哀顺变,白兄弟是条汉子,萧少主已尽可能减轻他的痛苦了。且这一路又有云兄弟相伴,他并不孤单。”

她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

白钊的身形的确与长孙无羡十分相近,且因同是常年习武之人,筋骨肌肤也差不大多,只是面目与年纪却不同。

长孙无谌是丧心病狂之人,绝不会因这尸首是皇太子便留情面,定会暗中请仵作查验。因而除却毁去容貌外,还得碎裂关键处的骨头,以求不得精准算计。

萧仲寒能够在旁帮衬,总好过云凌独自一人来做此事。

只是她也知道,比起已故去的白钊,云凌更加难过。亲手送走好兄弟,孤身一人带着他的尸身走向不归途。

她尚且难以平复心境,忽听陈晌川小声道了一句:“太子妃。”听语气似乎有些紧张。

她当即明白过来,一面将信匆忙叠起后藏进了袖子里,一面赶紧揩泪。

陈晌川向来人远远颔首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长孙无羡瞧了这边一眼,似乎是顿了一顿才走上前来,步至她跟前便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哭个什么,方才那姓陈的欺负你了?可要我去给他扒皮抽筋了?”

她摇摇头,破涕为笑:“哪能呢,你走得太久了,我担心你罢了。”

他似乎被气笑:“半年前还能带你在北境与雪狼群嬉戏,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说罢一把搂过了她感慨道,“哎,缠我缠得这般紧,一刻都离不得,你可还是那传言里万马千军当前气定神闲的巾帼太子妃?”

慕容善剜他一眼:“你还不愿意了?那我换个人缠就是了。”

长孙无羡笑一声,换双臂抱紧了她,眼光顺着她的衣袖望进了那一层薄纸,没再说话。

慕容善这一夜没大睡得着,因怕惹长孙无羡起疑,也不敢翻来覆去地折腾。却奈何他敏锐至极,察觉她不成眠,竟骂她是否惦记上了旁的男子,她只得推说是天冷给冻得。他便搂了她睡,一下下拍抚她的背,哄毛头婴孩一般。

如此倒真睡了过去,却睡了不多时复又醒转,一眼瞧见身旁空荡荡的没有人,她当即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去寻。

哪知尚未出山洞,便透过那临时搭就的藤草木门的缝隙望见了外头的景象。

皓月当空,老树下燃了一堆枯木,敞亮的火光里,她瞧见那人仰头喝空了一坛酒,继而拎起搁在脚边的另一壶,三两下启开了封坛的顶花,手一侧,将酒液郑重而缓慢地尽数洒在了泥地里。

一面道:“你们俩也老大不小的,也该娶妻了,记得找个美娇娘,来日带给我瞧瞧。”

他没有自称本宫,以‘我’亲近,语气含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慕容善的眼眶霎时一热,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子里,未有机会烧毁的信。他分明什么都知道了。他本就聪明,又太了解她,要瞒他什么,实在太难了。

她紧紧扒着手边的藤条,知晓他此刻心内苦痛难言,或者不上前打搅更好一些。长孙无羡却未久留,做完这些便拿灰泥熄了火,转身就往回走了。她回奔不及,因此被他逮了个正着。

面面相觑里,两人谁也未对自个儿这番举止作出解释。

良久后,是慕容善先伸手抱紧了长孙无羡,她说:“……我们要活下去。”

长孙无羡缓缓眨了一次眼,一手揽紧了她,一手轻抚着她的鬓发道:“嗯,活下去。”

北风卷地,枯叶漫天,这一年冬当真太冷了。

她躲藏在他的怀中,却将眼光投放得很远很远。这一刻,她好像不止瞧见了云凌白钊,还瞧见了昆明上万将士的英魂。

那条路上荆棘满布。他们在浴血奋战。他们的刀锋势如破竹。

东陵的山河腐朽了,总得有人将它劈开来,叫那高高在上,视众生如蝼蚁的人看个清楚,这峥嵘岁月皎皎舆图里,谁才是真正的操刀人。

……

长孙无羡的“死讯”传开不久,东陵的天就变了。

长孙无谌的姿态看似十分沉痛,称尽管此前太子被废,却毕竟是长孙家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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