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柔咬了咬唇,这次出府都是偷偷混出来的,妙梦在府里撑不了多久就会露馅儿,秀分明说好了只来看一眼就走,怎么越看越起劲,反而要亲自去医馆里面了?
眼见着素雪已经行至街心,千柔也只好快步跟上去。
张祥这回不敢再大意,安顿好了阿顺就上去瞧他。
阿顺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偶尔说两句谁也听不清的胡话,其余的时候都是在气喘,咳嗽。
张祥开了两张方子交给身旁的伙计,伙计一看,也不由得犹豫了。
“张大夫,这样看来他还要在这边疗养好一阵,那这些药钱总不能也让咱们医馆倒贴着吧?”
张祥眉心一拧,正欲发作,忽听得门口处传来一个清朗的女声:“谁说倒贴了?这不就给他送银子来了吗?”
张祥闻声回头,瞧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走进来。第一眼以为是这病者的亲属,可看这衣着装束,和那病者相差甚远。
听那声音,再细细回忆了一番,忽然脸上一惊。
素雪走进来,千柔便将手中的银元交到伙计手中,道:“你且瞧瞧,这些可都够了?”
伙计捧着银元,笑得两腮都发烫了,连说:“够了,够了……”
张祥皱起眉,觉得那伙计着实让他跟着丢份儿,便沉声斥道:“你先下去吧,该多少算多少,余下的全都要还回去。”
那伙计有些不甘地看了张祥几眼,才捧着银元下去了。
素雪偏了偏头,隔着帷帽看向躺在黒木架子床上的阿顺,正欲开口问张祥这边可否有方的时候,却听得张祥嗤声一笑,朝她行了个礼。道:“江三秀来了,真是有失远迎。”
素雪微微一愣,她和张大夫不过一面之缘。何况她还戴着帷帽呢,张大夫竟都能将她认出来。当真不是简单角色。
想着又笑笑,兀自取下了那帷帽,仍是不太甘心,反驳道:“来医馆可都没什么好事,还远迎作甚?”
张大夫听完也笑:“那是,来医馆的都是身子不爽利的,敢问江三秀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说着。他快速瞧了阿顺一眼,阿顺怎么看也只是个做粗活儿的下人,江三秀不可能真是为他而来的吧?
张祥正纳闷着,素雪已经上前一步,见半睡着的阿顺眉头紧皱,面露痛苦,她用手背碰了碰阿顺的额头,不禁眉头一蹙,目光瞥向阿顺身上那厚实的被子,当即将它掀开来。
阿顺仿佛好受些了。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手,捂在心口处,虽然潜意识在隐忍着。却还是不禁重咳了几声。
气虚而肺热,可见这是风寒过后烧出了肺炎。
“张大夫,这人已经送过来了,你可有方子?”素雪一边说,一边伸手将阿顺捂着心口的双手放平下来。
一旁的千柔却是瞧不得这些动作,急得直皱眉。
那阿顺毕竟是个大男子,虽然此刻已是昏迷不醒,可秀一个闺女家,怎能这样随意与他肌肤相触?
幸好这屋子里没别人。张大夫也不像是会说闲话的,否则这要是传出去。于秀闺誉有损啊。
素雪此刻却早已没有考虑到那些,只凝神听张祥说着病况。
张祥知道江三秀也是懂医理的。因此格外郑重些,刻意思索了一阵,才道:“此人受寒多时,风邪渗入肺经,因此才会头目昏痛,且听其咳嗽声甚重,胸膈满闷,因此鄙人认为金沸草散这个方子对他当是有疗效。”
素雪本还有些不放心,想同张祥好生商榷一番,听张祥说到这儿,她不禁欣慰笑了。
“那么这位病者就有劳张大夫了,银钱方面不是问题,拒用上好药,炮制的时候也烦请张大夫多多费心。”素雪朝张祥微微行礼,再没说别的什么,提起步子出去了。
“秀,就这样走?”千柔不禁轻声说,又回头去瞧了瞧张祥。
她困惑素雪为何只听了那张大夫三两句话,就这样放心把阿顺交付了。
何况这张氏医馆是有前科的,雪梅就是不明不白地在这儿送了性命。
素雪却没有回答千柔,出了门,便迅速戴上帷帽,下了木梯行至医馆大堂中。
回头再扫了一眼这张氏医馆,药橱和药柜都翻了新,格局也变了,可见张祥下了大决心要重振这蓟州的张氏医馆,否则不会这般费功夫。
医馆里挤满了人,却并不混乱,登名,问诊,付银,取药,瞧上去还蛮有秩序,且来这里看病的妇孺老少皆有,大多忧愁地进来,安然地提着药包离去。
素雪不禁朝药橱子那边望去,里面忙活着两个伙计,听得其中一个伙计在喃喃自语:“去梗旋覆花,赤芍药……”
素雪凝住神,她听出来了,那便是抓给阿顺的金沸草散方子。
伙计仍在一一对应单子抓药。
“半夏,姜汁浸……”他忽然停住,招呼道:“阿正,张大夫昨儿要你炒的甘草呢?”
一旁的阿正抖了抖手中的白附子粉,应道:“都炒好放进去了,就在你右边药橱最下边儿那一格。”
伙计应声去寻来,又道:“你把白附子粉磨好了就去备些姜汁水来,这边儿等着急用。”
“前天儿不是刚熬了一大碗吗?”
“淬过别的药,不能再用了。”阿正摆了摆手,催促阿正赶紧些。
阿正将手里的白附子粉小心翼翼抖入修子里盖好,这才扑了扑衣裳,抬头问道:“这回要多少,浓的淡的?”
“浓的,小半碗就行了。你赶紧赶紧!”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