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白的光线从支起的窗棂口照射进来,打在黑珍珠串起的帘子上,帘子轻微晃动,折射出慌乱的光影。
素雪背脊僵直,喉间颤了一下连忙道:“公子当真好悟性!一下便领会了此病的症结所在。”
许是由于紧张,素雪的声调不禁拔高了。
沈逸风眉头一蹙,手停在半空中,却听得里面的人道:“看不清你我,是因为这里隔着帘子,公子与友人有了嫌隙,便是因为心中支起了一道帘子。依公子所讲,他应当并非身体有疾,他所患的,是心病。”
沈逸风顿了一下,紧紧盯着里面那熟悉的身影。
少顷,他紧拧的眉舒展开了,收回了手笑问:“既是心中的帘,那掀开了也是无用。”
素雪大松一口气。
沈逸风思索了一阵,又问道:“都说苏大夫是妙手神医,那敢问苏大夫可有能耐,给出治疗的方子?”
素雪讪讪道:“心补须心药医,我的能耐在药石上,公子友人这事,还当真无能为力。”
说罢匆匆往门口瞥了一眼。
门外立了两个高大身影。
她的心不断往下沉,伸手往案台下摸索着。
之前阿正上来问药的时候落下了一包附子粉,妙梦还埋怨阿正丢三落四,如今看来,反倒要感谢阿正有这毛病,给她留了根救命稻草。
附子大热含毒,用药禁忌颇多,若是他当真要掀开这帘子来,那就莫怪她下手狠毒了……
他去而复返,又步步紧逼。想必是觉察了什么。
素雪紧紧攥捉子粉包的手心开始渗汗,谁料他沉默了一阵,却是摇头笑了。
这笑带着几分无奈,却无端端平缓了素雪此时的紧张。
他似乎,并不打算掀帘子。
“本以为患上心病的是她,其实是我自己……”他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素雪正微微凝眉正思忖着。沈逸风忽然立起身来。
素雪不禁一僵。以为沈逸风要闯进帘子里来,连忙颤抖着手要拆开附子粉包。
素雪屏佐吸,他却僵立不动。
“苏大夫。”他忽然开口。
素雪全身紧绷。已经忘记去回应。
“说了这么多,苏大夫……可否想知道我是谁?”他语气和缓,并不似以往那般浑身散发着戾气。
他这样问,素雪反而哑然了。
从窗棂透进来的光线安谧地慢移。轻尘渐渐落定,寂静得让人有些心慌。
沈逸风缓了半刻。底念道:“也罢。”
说完这句,他起身往外走。
素雪每次见到沈逸风都觉得这人浑身散发着一股令她生畏的戾气,可方才那一瞬间,竟有片刻的静谧。他离去的背影,竟让她感觉有一点点落魄。
直到房门再次合上,素雪才从恍惚中缓过神。长长舒一口气,松开手心。附子粉包已经被捏得不成形,她理了理心绪,将粉包放回去。
好半晌,妙梦才从楼下上来。
素雪估摸着沈逸风应当是已经走远了,才起身同妙梦从医馆后门回府。
老太太说了沈逸风和五秀今儿都要到府上,本还想着等会儿指不定还得打照面,可别叫他瞧出什么端倪来。可回府之后,却被告知五秀和五姑爷匆匆停留一阵,便起身赶回京里去了。
素雪轻轻叹一口气,任由沈逸风有没有觉察什么来,能不打照面,便好。
江静珍本还在府里和赵姨娘聊得兴起,一个小丫鬟忽然急急跑过来说姑爷急着要回京,已经等在角门外面了。
江静珍一头懵,这回都回来了,那么着急走作甚?但见小丫鬟催得急,她也没再多说,闷着心里的不悦,别了赵姨娘和老太太,匆匆出角门上了马车。
本还有些怨言,毕竟江家都知道沈逸风也来了蓟州,沈逸风饶是再急也该进府来拜一拜老太太再走,可她一上马车对上沈逸风阴沉的脸,顿时就没胆量再发牢骚了。
沈逸风回了沈家,先领着沈耀回了房,再拿着开来的药方子去给沈老爷沈夫人作交代。
沈夫人紧张地接过药方,仔仔细细地瞧了许久,又转头吩咐丫鬟务必按着这方子的嘱咐照料好沈耀。
沈逸风交代完毕,再回到书房中时,天已经黑尽。
书房里没有点灯,他更习惯这样在黑暗中安静坐着。
沈老爷曾对他说,你是沈家子孙,时刻不能忘了重振沈家的大任。
他没忘,一刻也没有。
他曾度过了无数个这样枯坐的夜晚,一遍又一遍想着沈家的命运,自己的出路。
可他只是个没落家族的庶子,即便再出挑,也难博得勋贵青睐,终于在那年的赛马节上,他一举夺魁,入了岐南王的眼。
这三两年来,明里,他极力与江家攀上姻亲,暗里,偷偷协助岐南王。他自然知晓自己如同行在悬崖峭壁,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但若要他看着沈家这样了无生气地沉寂下去,他做不到,哪怕明知走的每一步都是险棋,他都无所畏惧,也从不迟疑。
可不知为何,自从江素雪同他退婚之后,他开始迷茫起来,回想这段时日所做的事,件件都与江素雪有关,这个女人分明已经没了任何利用价值,他却仍旧坚持要安插一个丫鬟过去。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要如此一意孤行,这完全违背了他的初衷……
夜色清寂,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开了。
石榴轻轻走到他身侧。
“二少爷,有消息了。西陵侯准备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