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个男儿,天天揽镜自照,你羞不羞?”?女一边坐下来就着油灯缝补衣服,一边打趣他。
“?,她今天拆了人家房子,被罚修房子呢。”男子掩住嘴,笑意却如珍珠洒落出来。
?无奈,还想接着说点什么,一抬头之间,却和之前很多次的瞬间一样,被他的模样和气质震慑了片刻:虽在陋室之中,身无华衣雀冠,漆黑如墨的头发用树枝简单挽住,面如朗月,眼似含星,闲闲而坐,却如雪夜清冽,玉山沉稳,恍然如世外谪仙,却多一分威严。
因为这被贬黜的不是仙,是神。
这个男子,正是成年之后的白晥,而?,正是她母妃的宫人。
无根冰原是流放神族的一处场所,虽不及化神渊那般彻底,也不必承受轮回苦役,但提及流放无根冰原,所有的神族都会面有惧色,心下怆然。
白晥最初被飞蓬送到这里时,因为这里太过荒凉,又被禁制了法力,他只能留下一道护身的符咒在白晥的身上,只希望能够护佑这个孩子度过最早也是最艰难的数万年。若是不能,被这里的野兽所袭击或吞噬,也只能听天由命。
白晥三万岁以内的经历便只剩了那些对一个孩子而言近乎残酷的求生本能:在厚达数米的冻土下刨食植物的根茎,以冰雪为食,和野兽抢夺那一点食物裹腹,更多的时候是饿着肚子煎熬,然后还有暴风和骤雪的侵袭,野兽们的垂涎。
他无数次倒在离自己搭就的巢穴几百米远的地方,又在数天后醒转,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吮吸着自己的鲜血,再度吐出一口气来。
这种糟糕的情形直到?女的到来才发生了一些好转。
那天他昏迷在风雪之中,以为最终会在睡梦中结束痛苦的困境,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着,把他送回了巢穴,也带来了他的生世和稍微改善的生活。
?女的眼泪大颗地落在他的面颊上,呼唤着他的名字,她说他是吉祥天朱雀王的孩子,她侍奉过他的母亲,她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他、照顾他,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
懵懂的他彼时听不懂?女的话。他当时只是看着她,眼泪从她明亮的眼睛滑落到他的唇边时,他抿了一下,真甜,好像雪球里最核心的那一小块。
往后的日子,虽然艰苦,却有人陪伴着。而且让他在往后的寂寞岁月无限欢喜的是,?女带来了一面通天彻地宝镜,可以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女告诉了他吉祥天的一切事情,包括她母亲的死,唯独没告诉他,被流放至此的缘由。
那一日,他想看看他的父亲,无意中看到了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说千熠和那些吉祥天上王族的孩子不一样,精灵古怪、离经叛道。
他的眼睛挪不开她,看她从小耍赖、放火、打架、捉弄别人,一嗔一笑,给他贫瘠的生活带来无限色彩。饶是被?笑话,他每天也要看上几次,再像珍宝一样藏匿起来。遇到有险恶之心窥伺,也不禁忍不住对镜轻唤。
他不知道这些警示是否能穿过遥远的空间抵达,也渐渐生出想要见她而返回吉祥天的念头,却一再压抑下去。
可?在他小时候就告诉过他,他们来到这里就无法再返回。其实?没有说出口的是,即使找到了回去的路径他也不能回去,他的出现会给全族的人带来灭顶之灾,而在那之前,他也会成为被诛杀的对象。
他看到?眼中的痛楚之色,于是懂事地不再多问。多年的磨难过去,他依旧如他的名字一样。白日晥晥,明亮如雪,幽冽清冷,心事深藏。
直到那一日,他亲眼见到炎千熠从“曲径”中消失,手中的镜子“哐啷”一声掉下去滚了几滚。他脸色煞白地站起来,对着吃惊的?女第一次用不容反对的口吻道:“我要回去!”
?女瞟了一眼地上的镜子,猜到了些什么,片刻后抬起眼眸,以同样斩钉截铁的口气说:“殿下若执意如此,便从?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帐篷之外,突然风雪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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