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便继续说道:“《诗经》说:‘辅佐天子,使百姓不迷惑。’能做到这些,就不必用严刑峻法,刑法也可搁置不用了。当今之世却不是这样,教化紊乱,刑法繁多,使民众迷惑而随时会落入陷阱。官吏又用繁多的刑律来控制约束,所以刑罚越繁盗贼越多。三尺高的门槛,即使空车也不能越过,为什么呢?是因为门槛高的缘故。一座百仞高的山,负载极重的车子也能登上去,为什么呢?因为山是由低到高缓缓升上去的,车就会慢慢登上去。当前的社会风气已经败坏很久了,即使有严刑苛法,百姓能不违犯吗?”
听完孔子的话之后,季桓子思索良久,看着眼前这位身高与阳虎几乎一样的人,不由暗自感叹鲁国竟然一时间出了两个庶人身份的豪杰——孔子是拯救鲁国乃至天下的圣人,阳虎则是几乎灭掉鲁国,也能祸患天下的枭雄。
随同季桓子一起离开的绿满、时北辰、蓝调和柳青,商议不妨去打官司的父子二人家里看看。四人行了几里路,便见到当事人,几人看了看时北辰,时北辰洒然一笑,走过去询问老人:“您为何不继续告自己的儿子?”
老人微微错愕,随即说道:“大司寇教给了我作父亲的责任。”
这时,老人的儿子刚从外面回来,时北辰又追问老人的儿子:“你觉得大司寇的做法如何?”
儿子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上一个大司寇,那么按照法律我当天就要被杀掉。”
时北辰笑了笑,继续问道:“是不是死亡让你体会到了活着的快乐?”
这位儿子摇摇头,哂笑道:“鲁国的政治苛捐杂税众多,我们老百姓能够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人到了重压不断的地步,哪里还会怕死?平常的日子里,我辛苦工作照顾家人,我的妻、子、父、母,重担都落在我一个人身上。生活逐渐宽裕之后,我却不敢稍有松懈,一心想着赚到更多的钱。”
时北辰一愣,他没想到一个普通人也能有这样的认识,便问道:“难道大司寇让你们待在监狱里是对的?”
这位儿子说道:“父母逐渐老去,我心里未尝不将他们当作一种负担,力量已经不同于幼年,所以我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打骂他们。但是,直到在监狱之中,我才想起已经同父亲之间有很久没有交流了。最初,我心里非常愤怒,过了几天,我开始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又过了几天,我开始和父亲谈自己平日的辛苦和委屈,父亲便告诉我他当年遭受的白眼与奚落,我听得时而大笑,时而痛哭。”
说到这里,父亲插嘴道:“正是由于和儿子的交谈,我才知道自己父亲当年的平凡与伟大,也明白了该多同孩子进行交流,多宽容、安慰他,而非一味苛责,将他继续当作需要我照顾和教导的婴儿。我想,他已经做好当一个真正的父亲的准备了,孙子慢慢长大,我的儿子将会超过我,成为一个更称职的父亲。”
话已至此,时北辰等人已经明白了孔子的用意,便回去找到老师,将所见所谓告知了孔子。孔子听后说道:“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时北辰有些不解,便询问道:“既然齐之以刑,为什么那些作奸犯科的罪人仍旧能免于刑罚?”
实际上,这不单单是时北辰的疑惑,同样也是其他三人所面临的困惑,不但是柳青时代的问题,也是蓝调和绿满时代的疑难杂症。因为,先前季桓子已经提到,鲁国曾经有一个仗势杀人的地痞流氓却总能逃脱刑罚的制裁——这难免让人心生这法律是专为恶人保驾护航的想法,但鲁国的法律又确实规定了“杀人者死”。
可惜的是,“杀人者”未死,“不孝”的人却按照法律要被斩杀。同样是大司寇的职位,前一位大司寇制定了极为严苛的法律却不治杀人者的罪过,孔子这位大司寇,则免除了“不孝”之人被杀的危局。那么,法律究竟该如何行使和制定呢?是像前一位大司寇那样,放过恶人,追杀小罪吗?
时北辰清楚的记得,在自己的时代,国内和国外虽然在具体的庭审制度上有所差异,但总体而言,都存在不少凭借知名律师为自己洗脱严重罪名的行为,甚至一些贪污**的事情也在严重损害着法律的名声。而现代法律的目的,也不是威慑,而是公正。
而在未来世界,由于经历了世界性的战争和叛乱,法律的威严更是面临严重的困境,虽然死刑在许多地方已经得到恢复,却是强者得以免脱,弱者才会被秉公执法,这让绿满和蓝调非常痛苦,因为他们的至亲和其他亲戚都曾为此付出过生命的代价,而这也是他们甘愿成为杀手的原因,组织曾告诉他们,只要暗杀掉历史上那些对人类产生过重大影响的人,历史就会自然而然的得到纠正。
就在这时,孔子的回答打断了时北辰等人的思路:“就如同你们所见,鲁国的法律不可谓不严苛,定公与季氏用政纪来治理国家,用严苛的刑罚来惩罚百姓,但鲁国的犯罪率却依旧居高不下,连不孝这样的事情都要动用法律武器以杀人作为威胁。而那些祸害一方欺弱怕硬的小人,却因为勾结官府,凭借着自己的勇力而危害民人,又能凭借刑法的漏洞而屡次逃脱,逃脱之后愈加骄傲,以为自己是凭借着智慧而成功的。因此,不但这样的刑法存在很大问题,就连这种‘智’,也是完全弄错了方向。”
时北辰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