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漆黑,厨子把烤好的肉放在桌子上躬身告退了,炉子里的火渐渐熄灭,只有烛火照耀在王承恩的脸上,把他落寞的表情掩映在灯影之中。
王承恩叹息一声,说:“五年前,孙伯纶刚当上延绥镇副总兵,便与我谈判,想要我手中的正兵营,当然,我的兵马还是我的,粮饷依旧,只是借个名罢了,当时他提出可以与我结为异姓兄弟,并把名下的产业分给我两成,那时的我笑他狂妄,将他赶了出去,今日之事便如当年一样,飞黄将军,你说再过五年,你会坐在我这个位置,扼腕叹息吗?”
郑芝龙听了这话,满肚子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当初王承恩答应了孙伯纶的要求,或许已经是北府元老之一,应该顶着国公的头衔在京城享受权力的甘美吧。
吃着盘中之肉,郑芝龙却是食不知味,王承恩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说:“飞黄将军,莫要失落,秦王的条件你不会答应的,而且他也从未想过你会答应,所以还提了一些其他条件,马上就可以兑现的,对双方都有利的条件。”
“什么?”郑芝龙诧异问道。
王承恩道:“当然是做买卖啊,怎么,如今还有飞黄将军不愿意做的买卖吗?”
郑芝龙微微一笑,如今在沿海,只有他不知道的买卖,没有他不敢做的买卖,若是以前他还得虚应一番,可是如今南京的权贵缙绅都开始大规模的与辽东海贸了,还有什么是郑芝龙需要忌惮的呢。
“不知道是什么方面的买卖?”郑芝龙问。
王承恩笑了笑,说:“自然都是海贸,秦王胃口极大,安南的粮食、福建的茶叶、日本的硫磺、江南的丝绸和陶瓷,都是飞黄将军能做的大宗贸易,当然,秦王手里有好东西,参茸、毛皮、筋角、烟酒和钢铁制品,秦王在天津设立的市舶司,只要按规矩来,在秦王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买卖的。不光是飞黄将军,秦王的通海令已经发到了四海诸国,便是南京的商人只要按照规矩来,也可以上陆贸易,朝鲜、日本、琉球,荷兰人、佛郎机人、西班牙人甚至英格兰人,都会陆陆续续的接到通海令的。”
郑芝龙听了这话,满脸欢喜,如果论海贸,谁人能比的上他,如今东海南海,哪艘商船不需要郑家的令旗,而对日本贸易几乎是郑家单独垄断的,秦王通海,光是每年多卖的令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忽然,郑芝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认真的问:“秦王要的可不光是货吧,应该还需要人吧。”
一直以来,北府的人都在福建、广州一带招募工匠,一开始只是炮匠人,后来火器匠人、玻璃、纺织等各行各业的匠人都需要,而最近半年来,招募的水手、导航、船匠等与海贸海船有关的越来越多,甚至大员、濠镜、菲律宾的外国人也被招募去了,从这一点上看,孙伯纶可是拥有强烈的海洋雄心的,作为现如今大明沿海的海洋霸主,郑芝龙如何不警惕呢。
王承恩却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重重的点头:“当然,秦王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才,他在天津建设了一个规模巨大的船厂,把直沽、临清很多工匠都迁移了过去,当初平贼将军郝允曜率军北上山东,还把清江船厂的匠人一扫而空,每支前往北方的船队都会受到大明朝廷的招募,秦王需要经验丰富的船长和水手,也需要能造大海船的船匠,当然,飞黄将军可以不提供,但是会有很多人愿意以此交好秦王。”
“如果飞黄将军刚才仔细看了那封信的话,在末尾,秦王还盛情邀请您北上担任水师学堂的祭酒,而我在北府的朋友告诉我,秦王愿意为水师投入一千万两银子。”王承恩感叹着孙伯纶的大手笔,却没有注意到郑芝龙已经陷入了沉思。
郑芝龙从王承恩破沫横飞的解说中清醒了过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与孙伯纶的差别,孙伯纶绝不是偏安一隅的人,能把一千万两投入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领域,足以说明孙伯纶心怀四海天下。
二人一直谈到半夜,郑芝龙已经微醺,却要求仆人送他立刻回安平城,王承恩看着满院的狼藉,对一侧的回廊里喊了一声:“范先生,请出来吧。”
范兴从回廊里走出来,他一身小厮的打扮,连忙道谢说:“王大人,此次鹿鸣馆的事,还多谢王大人提前告知,若非如此,卑职真是愧对秦王重托了。”
王承恩摆摆手,示意范兴坐下,他知道眼前这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是孙伯纶信重的大臣,于是问道:“你说郑芝龙会怎么做?”
“还能怎做?当然是秦王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他呀,就是一个贪婪的守财奴,只要价格合适,什么都肯卖,不过这类人也有个优点,就是识时务,如今秦王大开国门,厉行通海,给天下商人一个自由贸易的机会,谁敢阻拦,就是天下商人的敌人,他郑芝龙不敢,南京朝廷也不敢,说起来商人要是耍起狠来,用银子也能把人砸死吧。”范兴轻松的说道。
“我还以为郑芝龙是一代枭雄,可与秦王并论........。”王承恩有些失望的说。
范兴笑了笑,说:“卑职倒是想起了一个故事。”
“愿闻其详。”王承恩轻声说道。
范兴道:“这是卑职从一个佛郎机人嘴里听来的,说是在大海的另一边,有一只猛兽喜爱抢夺金银,把抢来的金银财货放在山洞里,并且强迫周围的部落喂养他,结果猛兽越吃越肥,卡住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