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染一动不动看着他，连神情都没变过分毫，仿佛他刚刚一句话只是风清云淡的问候，依照两人间不融洽的关系，不理会也没关系的那种。
可其实她只是愣住了而已。
什么叫今晚留下来？留在哪？做什么？玉容涵想把她当做人质吗？
而玉容涵眼中，只能看到她宁静旷远的目光，如湖水般透明纯净，好像他微微靠近，就会映照出自己污秽不堪的内心。
他别过眼，镇静道：“天色已经晚了，长公主这时候出了东宫多有不便，且你又是这样一副打扮，被人瞧见恐要横生枝节。”
玉烟染恍然，原来他是顾虑这些，倒也确实有顾虑的必要。
“是我思虑不周，我可以……”她想说找吴依宁换一身衣裳。
玉容涵赶忙道：“你来的时候被芊雪瞧见了，她利用你污蔑吴侧妃，想必她现在还派人盯着这处的一举一动呢，你若变成了女儿身从这书房出去，只怕麻烦更大。”
玉烟染听他提起赵芊雪，脸色沉了沉。
玉容涵觑着她的脸色试探着问：“为了吴侧妃，你也不肯留下来吗？”
玉烟染心里怀疑和困惑更甚，她不知玉容涵为何要留下她，如果只是为了庇护吴侧妃，那她又有何惧？
“我可以留下来，太子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吗？”
玉容涵的目光在一瞬间被点亮了，像是除夕夜升空的烟火，绽放的一瞬漫天光彩。
“长公主待在这个屋子里就好，书房里间有一张卧榻，你若困了可以去歪一会儿，想吃什么我也可以叫下人送来。”
玉烟染点头，留在这间屋子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不会拖累吴依宁，明日一早还能监督玉容涵的去向。
“这里是殿下的书房吧，打扰了，殿下不若……早些回去休息吧。”她朝他点点头，一副要送客的表情。
玉容涵的心怦怦跳了跳，沉默了几息。好不容易将人哄着留下，难道这就要走？
他冰着一张脸孔，不看她的神色，自顾自坐下，严肃认真地抄起桌上一本奏章，展开道：“本宫还有政务要看，长公主先安置吧，等看完了这些，本宫自会走，不会打扰到长公主。”
玉烟染心道他还真是勤政，回了东宫也不懈怠。
她从书架上随便取了一本书，拿在手里道：“殿下没歇息，本宫先歇息也是不妥，本宫便陪殿下多熬一会儿吧。”
玉容涵不无震惊地望了望她，半晌后才轻轻说出一个“好”字。
于是宁静的书房中，昏黄灯火下，两人一个坐在窗前看书，一个坐在桌后看奏章，偶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响，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和谐。
玉容涵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偷偷用余光打量她。
似乎瘦了些，但气色还算好，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眸半垂着，显得格外慵懒惬意，她整个人坐得并不端正，像只猫儿一样，只给自己留下一处侧颜，但已经美得让他恨不得一颗心都放在她身上，不想收回来。
“你的伤不碍事了吗？”玉容涵眼睛盯着奏章，却突然出声问。
“不碍事，只是皮外伤。”玉烟染也一边看着书，嘴里一边回答他。
“……八姑母还好么？”
“挺好的，她对丘鹿的生活很满意。”
“……你搬到东都可还习惯？”
“习惯，东都都跟元京的环境差不了太多。”
“可东都那处是别院，到底不如长公主府上舒适吧？你——”玉容涵本来要继续说，一抬头，却硬生生住了话头。
玉烟染已经闭上了眼睛。
玉容涵轻轻搁下笔和奏章，隔着一张桌子静静望她。
她用右手支着下巴，随便让纤细的手指把鹅蛋脸团得圆圆的，比以往更加俏皮可爱。
是他从没见过的可爱、卸下了所有防备的可爱，让他像是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样，倍感新奇。
于是他静静坐着，一动没动。
玉烟染赶了一天路，实在太过疲惫，跟玉容涵说好后，心情放松下来，倦意便止不住了，直接让她睡了过去。
屋里十分安静，玉容涵轻轻起身，绕到她身前，低着头看她。她的睫毛长长卷卷，像小扇子一样扑棱扑棱，樱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像一盘可口的点心。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新奇的世界，看得玉容涵流连忘返。
“长公主？”他轻声唤了唤。
玉烟染睡得很沉。
“长公主？”他伸手推了推她的肩。
玉烟染失去支点，往一旁歪去，眼看脑袋就要撞到桌子上。
玉容涵抢上前接住她歪了一半的身子，像是把她半抱在怀里，他动作很轻，她睡得沉依旧没有醒来。
玉容涵叹了叹，她身子这样虚弱还车马劳累赶来元京，每次都是这样，从不把自己认认真真当回事，让人心疼无奈。
他定了定心神，见她还没有醒来的意思，只好将她抱去了书房里屋的卧榻上，给她盖上被子，自己坐在榻边发呆。
印象里，他从没有与她这么近距离相处过，上次还险些因为站得太近被她在宫里放倒，此时此刻的一切更加像梦一样。
她在他面前睡得没有防备，睡得安心踏实，仅仅这一点就能让他高兴起来。
他站起身，细心将书房窗子上的月影柔纱放下，免得翌日一早阳光照进屋时刺醒了她，昨晚这一切，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
驿馆。
南北小声问：“殿下，外面守备重重，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