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二,大寒。
大梁国,陕州,汉水边,临近傍晚,黑云低沉。
“汉江大青蟹”。
黄板黑字大招牌,正正的钉在十八里铺的门面左侧,比起那东吴南楚的红蟹,这汉江青蟹亦是世间一绝。
只是今年倒真是有两件事奇了怪。
一者,似乎是十国会盟确定的消息传出,连上苍也感动了,今年立冬以来,已至大寒,十国境内居然片雪未落,简直是往年从未有过的奇迹。
二者,往年秋风寒露时节就该上市的大青蟹硬是慢吞吞的拖晚了两个多月,生生的拖到了这大寒时节,才在江边上泛了起来,当真是怪得很。
而因为这两件奇了怪的事,十国百姓都有些高兴,偏偏汉江边上的十八里铺的掌柜是伤透了脑筋。
原因无他,这大青蟹好不容易上了市,吃的人却一点都不多。
往前蟹讯时节能够坐到爆满的十八里铺,今天才稀稀拉拉的坐了五六个人。
年前天寒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可能便是这几日糟糕的风雨了。
这几天,这陕州汉江边上的情景大概是,说风,就是雨。
这不,黑云压天之下,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吹得是呼哩呼啦。紧跟着,那硕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的,被这老天不要钱似的撒了下来。
‘这下生意更差了。’
十八里铺的即是小二又是掌柜的老板心里一阵叹息。
这时,由远及近,一白一黑两匹骏马,倏然而至。
这马上两人也真搭配,一个少年清秀白皙,穿了身黑色阔袖的棉服,背后束了把五尺长刀,黑沉的刀鞘,狰狞的刀柄,看上去就寒峭峭的。
另外一个少女却是黛眉大眼,着了一身紧致的白狐裘袍,腰间系着根珊瑚绸带,看上去俏皮机灵,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两人翻身下马,正好凑上来小二递过去的油纸伞,随着便被迎进了铺内。
黑衣少年进了铺中,左右稍稍一看,便挑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要了壶酒,点了两客大青蟹,又要了两碟陈醋蒜末。
那少女似乎头一次来,左看看,右瞧瞧,也没个定性,直到少年在他头上敲了下,这才吐了吐舌头吃起来。
等到酒与蟹齐上,少年倒了小碗酒,慢慢的抿起来,嘴里还说道:“这么大的雨,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咯。”
冬雷阵阵,雨也是越发倾盆起来。
两人对角的地方,倒有一双眼睛扫了下看着他们。
那人约莫三十上下,精瘦的身躯,一身褐色绸缎衫,腰间配着一把绣春刀,浓眉大眼,肤色很黑,却也很是精神。
少年似乎有些察觉,转过头和他对视一样,两人便不约而同笑了笑。
与这人同座的那位,大约二十七八,紫色劲装,猿臂蜂腰,脸色冷峻,一口同样的绣春刀平摆在桌上。
“人不留,自有天留,下雨天,是留客的天。”
这会,铺子的一处座位传出来一个声音,似吟如唱。
大伙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个老者,两眼泛白,大约是个瞎子。
他桌子旁边,还靠了一张麻布幡,上面写着,铁口神算。
这老头抓起一只大青蟹,就在桌上敲了起来,嘴里大喊道:“来来来,铁口神算,不准不要钱,哪位爷发发善心,照顾下瞎子我,来上一卦?不准不要钱的勒!”
他喊完之后,全铺子也没人应他,似乎觉得无聊,他便将那八根蟹腿掰了下来,双手捧着,朝桌上一洒,嘴里念叨起来:“先风后雨,风雨交加,大寒时节,见龙在野。”
他在低头在桌上摆弄着蟹腿,摆弄了一会却是笑了起来,吟道:“庙堂之上如死水,草莽之中起龙蛇,天降风雨人生祸,两般却是一道来。”
他这话一出,倒是有些意思了。
那两个带绣春刀的,杯子瞬间放了下来。
在角落里拿着枕着一柄精钢月牙铲打盹的一个头陀,也睁开微微眯着的眼看了过去。
而门口处的两位黄衫中年男子也停下动作,齐齐看了过去。
还有那少年,亦是眉毛一挑,而那少女,却是一脸迷茫。
不管怎么样,这瞎子却是一瞬间吸引了铺子内所有的目光。
“七哥,他说的什么呀。”那少女啃了个蟹爪,低声问道。
少年却是笑了笑,道:“看着就是。”
听这称呼,看这模样,可不就是月前从张府而出的张浪与张雪涧两兄妹?
“瞎子,好好吃你的蟹,可别胡乱说道,如今十国会盟,天下都要太平,怎么就是死水了呢?那天灾人祸又哪里会有?”
说话的却是那打盹的白皙头陀,他这下也不打盹了,坐起身来,扒出两口蟹黄在嘴里,又端起面前的一碗酒,就喝了下去。
倒还是个假入佛门,吃荤喝酒的头陀。
瞎子却是微微一笑:“这天灾自然是天上来,人祸嘛,其实也是天上来,有人在铺中卧,祸就从天上来。祸是谁的祸,可不就是你的祸?”
这瞎子说完,又道:“天灾人祸我不管,天要留,我不留,瞎子我再不走,可就摊上大事咯!”
随后只见他右手一甩,一锭碎银子便落到柜台边的小二手里,接着也不见他有啥动作,整个人便卷起麻布幡子,窜入雨帘,那雨下得噼啦啪啦,竟是在他身边几尺周围便被奇异的挡住了,此人冲入风雨中,竟是滴水不沾,脚步似缓却疾,迈了几步,眨眼便失了踪迹。
真气外放,聚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