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廷轩快步跃上石阶,带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推开了养心殿的殿门。
他不曾看在眼里,不曾引起重视的人,却给了他最沉痛的打击,而今还要神色卑微的跪在那人脚下,俯首称臣......
视线落在伏案批阅奏折的那个明黄色身影上。龙廷轩整了整容,上前行了稽首大礼:“参见陛下!”
宪宗抬眸看他,露出淡然一笑,开口道:“是轩儿回来了,平身!”
一句话,说得仿若一个再熟悉再亲密不过的家长。等待到他孩子的归期,慈爱而祥和。
龙廷轩心弦颤了颤,嘴角微微勾动,将额头贴地,恭声回道:“是,轩回来了!此次向各地藩王募集了四十万两的赈灾款项。已经全部运回了上京城,款项落实和安排的问题。轩不敢自专,还行陛下示下!”
章公公垂在脑袋守在一边,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无数人事兴衰更迭,可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本该是死对头,本该是一见面就兵刀相向,斗得你死我活的对立者。以如此平和的姿态在沟通着。
两人都似没事人一样,宪宗忘了过往英宗对他所做的一切。逍遥王也忘了宪宗的夺位之仇,如亲密的家人般交流着,和谐得近乎诡异。
这太让人胆寒了,也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轩儿此行辛苦了,赈灾款项的安排,朕自会落实,你先回府梳洗休息吧!”宪宗笑道。
龙廷轩恭敬的道了声是,施了礼,临出养心殿殿门的时候,终是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宪宗,抿了抿嘴问道:“可否求陛下恩典,让轩去见见父亲和母亲?”
宪宗露出一丝温和笑意,点头对章公公道:“你亲自领着轩儿过去!”
“是!”章公公施了礼,甩着拂尘对龙廷轩道:“王爷请随奴才来吧!”
龙廷轩再次向宪宗致谢,而后大步流星地出了养心殿,随着章公公往省吾宫而去。
宪宗望着那俽长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微启唇齿,呢喃道:“若他不闻不问,便真不能留了......”
******
第二日的早朝,宪宗便将龙廷轩收缴上来的赈灾款项落实了下去,并肯定了逍遥王的付出和功绩。
这让众臣心头有些愕然,其中以穆卫最甚。
他搞不明白宪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龙廷轩是英宗的儿子,此次夺门复辟,宪宗和英宗父子之间可谓是新仇旧恨缠绕在一起,虽然宪宗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英宗拘禁起来而已,可这其中触及到未来最大的利益的是龙廷轩啊。
英宗立储是提上议程的事情,龙廷轩离那皇位,只有几步之遥了,就因为突如其来的这一场夺门之变,将他的锦绣前程,将他通往皇权大道的路给砍断了,这搁谁身上,也无法做到坦然以待啊!
宪宗就不怕龙廷轩此番领着赈灾款项忍着恨意上缴朝廷,其目的动机不纯么?
穆卫深一思虑,这才明白,宪宗无子啊......
难不成他此番抬举龙廷轩,是要将他当做未来的继承人培养么?
穆卫背脊一阵阵发凉,若是龙廷轩将来上位,他作为倒戈谋变的内阁首相,定是被他头一个拿来开刀的。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他能为了争一口气,隐忍十几年时间,龙廷轩又如何不能?
穆卫的心思飞快地转动着,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危着想,他定不能让龙廷轩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储君人选......
早朝过后,朝臣们退出了龙乾殿,回各自司职的衙门做事。
章公公将奏折收好,与宪宗一道回了养心殿。
“朕要出宫一趟,你替朕更衣安排车驾吧!”宪宗回头对章公公吩咐道。
章公公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没多问陛下这是要上哪儿,出了宫门,他只会说目的地的。
******
马车出了朱雀大门,径直往荣安坊的方向去了。
宪宗出行的仪仗很简单。只公孙勇领着一队银龙卫守护,章公公随行,便再无其他宫婢内监随侍。
银龙卫冷冽的气息逼人,御道上的百姓皆自发避让,一路畅通无阻。
马车在端肃亲王府停下来的时候,便有门房小厮上前询问。
公孙勇只出示了一下腰牌,小厮便露出惶恐神色,忙一揖及地,随后结结巴巴回话:“奴才......进。进去给王爷和郡主禀报,请稍等......”
公孙勇嗤笑,摆手忙让他去了。
宪宗安然跽坐在车厢内,手轻轻拨开车厢的竹帘往外看了一眼。
巍峨的端肃亲王府依旧如初,重檐黛瓦,高墙大院。雕梁画栋,目光掠过之处,与记忆深处的影子慢慢地重合在一起。
二十年了,他有二十年不曾来过端肃亲王府了......
宪宗心中感慨唏嘘,放下竹帘,命章公公将踏凳放好。躬身出了车厢。
而此时端肃亲王和蕙兰郡主夫妇闻讯迎了出来,才刚要行礼。便见宪宗大步上前,扶住了端肃亲王的手臂,笑意和煦问道:“王叔可还健朗?”
这是宪宗从鞑靼归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无须过多的言语作开场白,只万千感慨在彼此心尖徜徉流淌着。
端肃亲王微笑着点头道:“托福,老臣尚好!”
蕙兰郡主早已忍套行礼。只强忍着泪意,笑道:“快进府再叙。陛下来得可巧,蕙兰才刚刚亲手煮了一壶茶汤!”
宪宗朗声笑了笑,看向蕙兰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