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内容也从曲乐扩至歌舞百艺,源源不断为各国输送艺人乐师。
彼时倡还非娼,倡人以卖艺为生,艺伎以曲唱为乐,缥缈阁繁荣却不喧嚣。
直到二三十年前,阁中三位女子改写命运,此阁便成是非之地。
一位舞姬,一位琴师,一位歌女,三人一场歌舞赚下万金之数。
若是千金买笑倒也寻常,不寻常的是买笑之人。
舞姬先许吕不韦,后嫁秦庄襄王,生秦王政,如今是秦国母太后。
琴师先嫁楚春申君,后嫁楚考烈王,生楚王悍,现在是楚国太后。
歌女嫁赵太子偃,也就是赵悼襄王,生赵王迁,当今的赵国太后。
有人说:“太后又如何,终究不过男人的玩物罢了!”
又有人说:“玩物又如何?谁说玩物就不能玩人了?”
因秦国太后擅权的男人有两个,才高的文信侯吕不韦与德浅的长信侯嫪毐。
借楚国太后夺权的男人有一个,其兄李园灭春申君满门并执掌楚国军政。
靠赵国太后专权的男人有一个,身兼赵国相邦与赵王太傅的建信君郭开。
三位女子的裙带支撑起一半江山,民间有歌曰:十万铁甲一尺纱,邯郸诸姬霸天下。
从那以后,缥缈阁更名为青云阁,来此寻芳的不再只是各国艺馆乐府。
有志高如吕不韦者,有谋深如李园者,也有爱美如赵悼襄王者,还有一举成功之人想故技重施。
今日青云阁献艺,即使边防告急,几位赵国高官百忙之中仍旧赶来与民同乐。
历代赵王都甚爱倡优境也算寻常。
当年名医扁鹊周游列国,至秦主治小儿,入赵专医妇人,就是因为秦人爱幼儿,而赵人好美女。
上座居首的是建信君郭开,郭开身旁是赵王宠臣乐府令韩仓,此外还有零星散官和乐府官员。
赵国官员占去最优席位,其余各国豪商依钱财多寡列席。
顿弱钱多,准确的说是秦王钱多,所以求得绝佳席位,不仅尽享美人歌舞也能瞥见相邦喜怒。
三十余年前,身为太子近侍的郭开到此物色了一位歌女,后来这位歌女成为赵国太后。
如今,新赵王即位七年,后宫无主且膝下无嗣,相邦为国劳心之余也不得不为王分忧。
那台上笙歌起又落,琴弦罢又拨,长衣摇蕙,舞袖回风。
豆蔻无须脂粉饰,问风借得目含露,问雪赊来肤凝霜,问花邀来天然fēng_liú。
或有艳若李,也有雅如竹,怯者若草含羞,烈者如马脱缰,还有慧黠如狐者才思飞扬。
座下诸君魂魄离身,各自心有所属,只求赵国相邦不要选走意中人。
相邦面色寡淡看不出表情,目光也没有流露半点好恶。
歌声歇舞步尽,相邦一声长叹。
“美则美矣!奈何尽是取媚之术!而今国难当头,竟无一人作国乐?!”
薛阁主赔笑:“父亲在时风雅颂三乐俱全,如今各国自有乐府作颂,青云阁就专攻风与雅了。”
“国家国家,无国哪有家?无国哪有你们的风雅?”
“相邦教诲的是,阁中即日起便增设国颂教习。”
“我会!我唱给你听。”
说话的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娃,抱了个水壶在怀里,方才刚给阁主和相邦续过茶饮。
阁主并不认识这小女娃,想是才入阁不久的新人,所以才被安排做端茶倒水的杂活。
薛阁主手中教出的弟子成百上千,深知璞玉与美玉有别,可不敢让尚未雕琢的石头当众献丑。
“国颂需得万人一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还不去换热茶!”
“不妨不妨,且唱来听听。”
此话出口片刻相邦就后悔不迭,女娃一开嗓他就不得不动容,捂胸扪心压住冲向喉头的隔夜饭。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
据说当年屈子写下这篇辞,楚人传唱泪流入江,以致云梦泽决堤惹了一场洪荒。
今日姑娘吟唱也惹来倾盆泪雨,众人纷纷捂耳不忍卒听,就连饮酒自若的顿弱都关上耳朵。
只有一人例外,顿弱的剑卫面无表情不动声色:这算什么?我可是听过那么多年……
清河学歌,音调不得要领,词曲深得精髓:《国殇》就要唱得爹死娘丧兄走弟奔。
一曲楚歌引来满座愁云,大多人不是在为国伤悲,而是因为听不懂词且太过难听。
学通百家的赵国相邦懂得,最后一句“魂魄毅兮为鬼雄”让老人泪眼朦胧。
满座尽皆潸然泪下,在得知这首要命歌夺魁的时候更是泪流成河。
乐府令宣示狐奴与君绥为亚芳和季芳时,众人的泪水忍不住决堤,澎湃成汪洋大海。
一支《小雅?鹿鸣》,一曲《大雅?思齐》,不是女孩没灵气,而是最灵慧的明珠蒙尘。
那一颗明珠名曰冰蚕,曲曰鹤鸣,舞曰鹤韵,人有鹤骨,白鹤折翼,不平则鸣。
“敢问乐府令,此次撷芳,是论艺?”
乐府令韩仓形貌昳丽,声色俱美温柔一笑,答:“论艺,论色,也论德。”
“论色何不去妓馆,论德何不去医家?偏要在艺门说家国天下!”
“放肆。”阁主斥弟子无礼:“无国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