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书房的灯,他坐在了这个他号称没有秘密的书房里,打开了电脑。这里,有全省范围内的一张反腐图,每次,他都会对着这张图深思,他不希望看到这里的战果,他希望这张图上,永远不要再出现新的目标,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他看了看桌上那部红色电话机,他知道,天亮后,他就会通过这部红色的电话机,发出几道秘密指令,届时,就会有人深陷囫囵。他知道,每当一个战役由隐秘走向公开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会十分沉重和复杂,但是没有办法,这是他的职责。
晚上,他在曾耕田的带领下,跟省委第一书记汇报了青州的情况,也汇报了提前拟好的行动方案,得到了省委第一书记的支持,等同于拿到了尚方宝剑。他的心里有了底。
只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总是闪出一个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举着两根冰棍,满脸是汗地奔跑在杨树掩映下的小巷子里,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叫着:“法成哥,法成哥,你等等,等等我,冰棍快化了……”
这是少年时他经常听到的声音,她为了让他带她玩,总是给他买一根冰棍,这样举着,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这个声音和影像,几乎陪伴他们走过了所有的少年时光。
后来,他的父亲被打倒,回到老家被监督改造,他也在家乡县城的一所高中上学,后来,从学校报名参军了。
说来也巧,他的高中同学尤跃民也参军跟他一个连队。尤跃民根红苗正,比他早两年提干,早两年转业。
他转业的时候,最先被分到了国安局,后又被调到省委,当了一名普通的纪检干部,而尤跃民此时已经是省政府秘书科的科长了,而她,也成为省政府的一名机要秘书。
由于性格使然,他的仕途并不顺利,而尤跃民则是春风得意,步步高升,这样,她听从了父母的安排,跟尤跃民结婚了。
结婚那天,他送给她一份新婚贺礼,是一面红色塑料框的小镜子,镜子后面是一幅图画,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在春光里嬉戏,其中一个小姑娘扎着两根羊角辫,手里拿着一个气球在奔跑,那个小姑娘像极了她。
尽管他没明说,为什么送给她这面镜子,但他们彼此都明白,那就是这面镜子每天都会跟她见面,而后面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则象征着他们走过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跟尤跃民结婚后,她似乎并不快乐,首先是生活习惯不同,其次,就是她在心里一直苦苦想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
后来,他得到了曾耕田的赏识和重用,被调到省纪委工作,一步一个脚印,从一个小干事做起,慢慢熬到了科级、处级、厅级、乃至去年升任的副部级,而这个时候的尤跃民,早已权倾一方、主政青州多年了。
他过得一直很清贫,而尤跃民一直手握重权,她,也早就成为养尊处优的官太太了,后来,她自己也成为一名处级官员,他们的女儿也是一名副处级干部。
对于女人的她,早已经功成名就,然而,岁月满足了她的一切,也带走了曾经的纯真,权力和贪欲包围着她。其实,她的问题早就有人举报,省纪委都是按程序返回地方,由地方查处,并将查处结果回报省纪委。令龚法成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被带病提拔到青州区委任纪委书记,不久,随着青州区区委书记的落马,她的问题也浮出水面,由此引出她介绍工程、买官卖官、收受贿赂等一大串的问题……
他相信,她的这些问题尤跃民有的知道,有的未必知道,但纪委办案向来是深挖狠挖,不留遗憾,拔出萝卜带出泥,。
龚法成盯着显示屏上那张他绘制的反腐地图,他拿过鼠标,在青州的位置上,添上了辛玉莲三个字,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回想着那个梳着羊角辫、举着两根冰棍,一边跑一边喊着“法成哥哥”的小姑娘,他不忍看着她的名字被印上去,便按下了撤退键,在原来的位置打上三个感叹号。
他们俩是相爱的,记得他随父母回乡下老家的那天,天上下着雨,省政府家属院,没有一个人肯出来送他们,她知道后,哭着跑了出来,抱着他就哭了……在那个苦难的时期,每当想起有个姑娘,为他流出最真挚、最纯粹的泪水的时候,他的心就异常的温暖,这个场景,陪伴他度过那段漫长而难熬的日子……
他端着一杯咖啡,离开电脑桌,来到二楼外面的露台上。
冬夜的凉风,立刻吹透了他身上的薄棉睡衣,他打了一个寒噤,慢慢运了一口气,坐在了露台上的沙发椅上。
六年前一个夏天的夜晚,他也是在极其复杂和痛心的情况下,做出了艰难的抉择,在跟妻子也就是龚然的妈妈彻谈了一夜后,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他走到了外面的露台,向等候在那里的人挥了一下手……
他就是这样站在露台上,看着几个人进来了,将他的妻子带走,那时,他的心都凉到了脚底,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他病倒了……
妻子的案子他始终处于回避状态,他跟省委请假,去了北戴河,说是养病,其实是养伤去了。
他跟妻子,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的,尽管没有初恋般的心动,日子过得平平稳稳,结婚的第二年,就有了女儿龚然。
随着女儿的出生,家里多了忙碌,也多了欢乐,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妻子开始贪图享乐了,一套衣服好几千,一个装零钱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