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熙身子一僵,伸手抚了抚发髻中的钗匕,好一会儿才微微点头。
澶州城是本朝最北的疆界,城外就是契丹人。契丹人经常偷偷摸上来,抢钱抢粮抢女人。澶州城的女孩子长到十岁,当娘的就会给她打一把这样的钗匕带在头上。
万一落到契丹人手上跑不掉,就自已给自已个了断,免得受辱。
窦氏在澶州住了好多年,算是半个澶州人,可这把钗匕却不是窦氏留下的。是她傻傻的十九哥,看见别的姑娘都有,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悄悄攒了大半年的银子替她打了一枝,当生辰礼送她。
阿爹还把十九哥骂了一顿,嫌这东西不吉利要扔,她却喜欢的紧,硬是从爹手里又抢回来。
没想到……竟成了十九哥留给她的唯一的一件东西。
姜婆子见锦熙神色黯然,以为自已说对了,这才道:“这钗子虽是夫人留给姑娘的念想,但姑娘是要进宫的人,戴着这种东西难免惹事非,不如仔细收着。”
这话虽出自好心,却有些交浅言深,锦熙微讶,怎么看姜婆子也不像是爱管闲事的人。
姜婆子说完就不再吭声,只盯着手上那只茶杯看,好像那只素白的茶杯上突然长出花来似的。
锦熙一下明白了,姜婆子自认受了她一杯茶的恩惠,立刻给她一句提醒做回报。这种不赊不欠的性子,和三公子倒有几分像。冷不丁又想到那人,锦熙心神不由的恍惚了一下。
远远看见一辆马车顺着盘旋的山路迤逦着上来,胡都古嘴角一咧,笑的像只偷到油的狐狸。松开当拐杖用小沙弥,站直了伸个伸懒腰,反手敲了下小沙弥铮亮的小脑门,“我的早膳呢?”
小沙弥揉着被他压疼的肩膀,暗中翻了个白眼。从来只听过和尚吃施主的,没听过施主吃和尚的。这位公子看着像是有钱人,却是个骗吃骗喝的东西,住了好几天,一文钱香火都不出,还白使唤人。
“放心,少不了你的香火钱!”胡都古揉搓着小沙弥的光头,新剃的小光头毛茬茬的,扎的手心又麻又痒,胡都古揉了一下,又揉一下,越揉越乐呵,直接当成玩意儿玩了。
小沙弥气的眼泪汪汪,抱着脑袋就跑,暗暗咬牙,非在这人的粥里扔把沙子不可。
锦熙刚下马车,还没等站稳,胡都古就施施然从一棵两人合抱的古松后面转出来,嬉皮笑脸的上下打量她。
“小娘子气色不错,想必昨夜睡的挺好,不知可曾梦到过在下?在下倒是想了小娘子一整夜,辗转反侧,生怕小娘子今天爽约不来了。”
锦熙跟没听见一样,搭着姜婆子的胳膊往寺内走。
刘虎心里却腾出一股怒火,跳下车一把拽出腰刀,拦在胡都古和锦熙之间。
“不知死活的无赖,滚开!”
“哎哟!我跟小娘子说话,你生哪门子气,难道你和这小娘子……”胡都古那双狐狸眼在刘虎和锦熙之间来回咕噜,虽没往下说,意思却明摆着,你们之间不清白。
刘虎眼珠子都气红了,劈手就是一刀。
胡都古也不躲,就那么笑嘻嘻的看着刀影奔他脑门劈下来。刘虎一惊,收势已经来不及,赶紧翻腕子将刀锋向旁边偏下去。
刀锋偏转的那一瞬,胡都古手中突然多了把扇子,照着刘虎的刀刃狠狠砸过去。‘当’的一声,竟有火花溅出。身形交错,俩人各退一步,同时都吃了一惊。
胡都古惊的是自已用了八成的力道居然没把刘虎那口刀震脱手,反被刀上的余劲震的虎口发麻,半条胳膊都没知觉了。
刘虎惊的是胡都古看似无赖,手上却有这等强悍的劲道。虽说他这一刀吓唬的成分居多,又中途变招,可对方也明显没用全力。真要硬拼,他未见得能打得过这无赖。
右手疼的握不住刀,刘虎咬牙将腰刀交到左手,亮开架式站在那儿冷冷的盯着胡都古,准备誓死一博。主上说过,他的待卫要么不拔刀,拔刀就要见血,不是敌人的就是自已的。
他今天一时冲动拔了刀,就不能轻易收回去,不能给主上丢脸,更不能给杨姑娘丢脸!
胡都古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瞧着刘虎,忽地甩开扇子,大摇大摆的转身走了。等他走远,刘虎手上的刀嘡啷掉地上,满头豆大的冷汗。这么一会儿功夫,右腕就肿成的粗了一圈,青紫发黑。
其余待卫赶紧上来扶住他。锦熙急忙吩咐一名侍卫送他回城找大夫。
刘虎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人,冲锦熙单膝跪倒,“小人没用,给杨姑娘丢脸了!求您别把小人撵回去,让我带罪立功。”
锦熙抬眼看着面前满脸愧疚的男子,心头一热,说不出的感动。这人即不是她的部属,又不是她的亲友,为了维护她伤成这样,何罪之有?
瞥见锦熙眼里盈盈的水意,刘虎一下子傻了,杨姑娘哭了……为他……哭了?
云山寺最深重的禅房中,胡都古袒着半边肩膀,露出一条骨肉紧实,线条分明的胳膊。此时这条胳膊挫了筋,肿的发亮,达鲁巴正拿药酒给他一寸寸的推拿。
“这小子好大的力道,等俺去会会他,让他尝尝俺的铁拳!”达鲁巴一边推一边咂舌,“有这把子力气,当个镖师实在是浪费。要不俺把他领回去,好好调教调教,给公子做伴当,练拳脚?”
胡都古盘膝坐在那儿,冷笑道:“什么镖师,明明是赵元侃身边的侍卫。”
达鲁巴差点惊掉下巴,“那丫头又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