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我独自在河鼓星看群星起落,看群星生灭。
无限锤我收敛不用,只凭寻常真人的道行,每日用狮子爪磨去蓝水中的浩如米穰的群猴元神,当做自己的锤炼。若让这群猴子自相残杀,不知多少年后,便要养蛊似再出一个妖猴德健了。真元耗尽,我便饮银葫芦中的长生酒。犹如一个工匠磨光铜镜,我也不厌浩繁,沉心磨去蓝水中的杂质。
不知多少时日过去,妖猴德健的元神全被刮尽,我的道行稍有增长,便在澄净后的河鼓星之上入定,头顶现出七重宝塔。
这蓝海如抛光的神镜,我的神念注入其中,映现出我的一生。随着我的心意所至,我爱过、恨过、邂逅过的人物和境地,皆从蓝海水雾之中变化而出。无数戏目开锣,你方唱罢我登场,犹如走马灯急转。
我如针线,串起了无数人物;又如纲目,聚起了一本书。
倘若放心入境,便如当时那般哭笑悲欢;若收心回己,就像冷眼旁观他人的故事,浓情转淡,无数事成了过眼烟云,了无痕迹。只有寥寥数件,像燃尽万香的香炉,余味袅袅,永不能移。
心聚散离合,在无数世界、无数时代轮回,忘记无数,错过无数,只有一点点可以留住,垒成心的基石,也不知道历练到何时,才能不可磨灭。
若有不可磨灭之心,便能依缘法连起一切有缘众生,将诸人次第接引入相等境界。
这是七重宝塔之理,也是塔林之理。无数修真者互为基石,垒成不可磨灭之塔。
我感慨,我是自己这本书的主角;可跳脱出来,从七重宝塔观之,也不过是史书中的一篇传记。
我返回观照七重宝塔,如今的七重宝塔渐有了众声回响。塔中亡者寥寥,也只有洛神瑶、颜缘、我的怨缘法牵引来的妖猴德健等等数人。更多的回响,却是传习这法门的昆仑元婴、金丹分出一点心地,留存在塔中。
他们的本尊尚且在世界之中修炼,死后才能归塔,转劫续修后又要离塔,若有一日证道,除了留与这塔的心田,多在无数宇宙逍遥。
这七重宝塔也只是一个驿站,无人常住。
我哑然失笑,所谓家也不过如此,无数分合之中,偶然凑泊。可离散常有,凑泊不常有。不常有的凑泊反生出缘法,牵起了无数宇宙无数人物。
我思忖到,且观这塔中他人的回响。
颜缘的塑像,已化成了一种石碑。我抚摸颜缘的石碑,请求颜缘示现他的回响。
石碑允许了我的请求。
蓝海神镜再生变化,我仿佛回到了上百年前的中土,犹如鬼魂一般附体在一个聪慧英俊的中土少年书生之上。我看着他读儒门经史,写锦绣文章,炼浩然之气,研周易卜筮。壮游中土天下,喟叹儒生百无一用。投龙虎宗修道,烂熟符咒,彼宗非世家而不得重用。又投昆仑,全祖委任他为法藏院的执事、每考上上,又迁通事殿的掌书记。洛神瑶与全祖相持不下,颜缘毛遂自荐议和。
洛神瑶的剑横在颜缘的颈上,他的心中却响起了一句赞词:怎当她拔剑时那秋波一转。他们成了道侣。
我不禁微笑。我读到了颜缘的一生。这是他做主角的传记。
我谢过颜真人。又在洛神瑶的石碑前求她示现回响。石碑浮现出洛神瑶的虚影,“颜缘像一个赤子,什么都给你看了。我可不向你坦诚。”
我道:“我只瞻仰瑶仙有胜无败的风光历史。”
她哼了一下,蓝海神镜再变。我随洛神瑶成长,过鹦鹉山鬼宫道门试炼,在锁魔镜中照见白虎真身,蒙全祖指点道行一日千日,山河榜上乔装战败十国群修,再入鹦鹉山力斗顾曼殊,得到天兵天将锻造之法。顾曼殊死,天下宫观叛离道门,全祖与她奉掌门法旨弹压秦国。洛神瑶反操持秦国权柄,联合群修,转攻道门本山,破十绝阵图,围攻死掌门,略取封禅书,称天帝。
这是一部自我美化的历史,藏起了传主心中的一切伤疤,这个故事的主角洛神瑶从来没有被剑宗打败过,永远停留在了人生的最高峰。在故事的结尾,她有了十万天兵天将,封禅书、九鼎在握,俯瞰着天下的苍生。
但我读到了琳琅满目的道门法术,洛神瑶与无数真人的生死战斗,身临其境一般经历了许许多比鹦鹉山更艰难惨烈的战争,并没有浪费光阴。
我谢过洛神真人,又请求我的冤家妖猴德健的回响。
他的石碑响起尖锐刺耳的声音,“我技不如人丧在你手里,也认栽了。死了还要役使我,欺人太甚!”
我淡淡道,“七重宝塔之中,示现回响都是自愿,我并不强求。若你还想转劫修炼,我在一百年后放你出去,这里也是指引你不迷失的灯光。我们各取所须,并不占你便宜。”
良久,妖猴道:“给你看看,可不要惨哭了。”
我又成了蓝海神镜中的一只聪明伶俐的小猴子,已能学人言语的灵兽。不幸地是,我落入了一个炼气士耍猴人的手中,跟着他浪迹中土。耍猴人心情不好,就打我、饿我。我冷极了、困极了,牙齿坏了,吃不了饮食,也无人救我。终于有一天,我杀了他,脱了枷锁,剥他的皮,扮作人类的样子,混迹在武道、梨园、纵横、货殖各家的门庭,观察人类,学习人类,每次身份暴露,又要逃遁。直到有一天,我听说西荒那边是妖怪的乐土,渡海过去。孰料那个母老虎,方才见面,就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