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幽暗的人形,失去了人类肢体的细节,进而变成一种意象般的画面,宇宙背景就好似被这个幽暗捣出了一个洞,无论从那个方向看去,也都只是一个面朝观测者的洞,无人知知晓洞中藏匿着什么,但却让我感觉到,那里面必然不是空荡荡的,也绝对不是一个“通道”。它的存在方式让人不思其解,但又绝对不会是虚幻的,如果可以深入进行观测的话一定会有人这么想吧,但是,只要产生这样的想法,就一定会被油然而生的恐惧所吞噬。
我很恐惧,很绝望,疯狂的情绪伴随着念头的涌动,在每一根神经中流转。即便如此,战斗也必须继续下去。我十分清楚,不,应该说,我坚信着,哪怕自己被“吃掉”,也绝对不会是结束,而才是绝地反击的开始。
道理是一样的,如果无法从外部击破的东西,从内部击破就是唯一的选择。在人类的局限中,用人类的方式思考,所得出的唯一可行的结论,已经在我之前,就有人那么做了。
四天院伽椰子,阮黎医生。
幽暗的人形禁锢着我的右手。这只右手又并非是我的,也非是右江的,而是同属于我们两者,它就像是一个桥梁,一个将我和它紧锁在一起的镣铐。我无法逃离,我下意识地反击,歇斯底里地激发身上所有在同一时间可以动用的武器。即便如此,我也十分清楚,自己在这个时候的反击绝对是无力的,无效的。
特种子弹已经从全身闭合的铠甲中****而出,犹如暴风骤雨,但是。即便它击中了,这些弹药也只是“被幽暗吞没”而已。
我被这么一种不清不楚的幽暗纠缠住。一种充满了恶意的力量,让右手仿佛不住地挣动,剧烈的痛苦,从右手渗入,沿着和左眼的连接。在ròu_tǐ那细密的通道中翻涌搅拌。我的右掌部分在第三轮射击前,就彻底崩溃了,从物质的形态开始瓦解,变成细碎的血肉,血肉又变成的那个灰烬,灰烬也会变得更细碎,直至无法直接看到,然后,幽暗便取代了这只手掌。从手腕的部分开始,向整条胳膊蔓延。
我正被“啃噬”。
没有牙齿,也不需要拒绝,但是,被吃掉的东西被分解了。分解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分解的最后是如此的彻底,但却将“痛苦”本身以一种极度异常的方式留下来,不断在知觉中放大。让人恨不得彻底死掉。然而,啃噬虽然不算缓慢。但也绝对谈不上快速,我无路可逃,只能硬生生承受这种痛苦,以及由被啃噬的认知所诞生的恐怖。
死亡,在这种时候也变成了奢侈品。
疯狂,是意图摆脱痛苦的歇斯底里。
绝望。是绝对无法摆脱的现况所滋生出来的产物。
我不会昏厥。不,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不会因为这种痛苦、恐惧、绝望和疯狂的情绪而选择昏厥。在这犹如洪水一样的负面感受中,我挣扎着,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这幽暗,注视被啃噬的自己,注视这个自己濒临死亡的过程。我要将这一切都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在我的心中,仍旧存留着希望的星星之火吧。
我想要呼唤那个名字,但是,我忍受着,不去呼唤那个名字。我觉得她一定会出现,但又不认为,她应该是在我的呼唤中出现。因为,她不应该是我的拯救者,她的所作所为,正如她所言,是为了拯救末日。所以,她选择她的目标,选择她出手的时机,选择她战斗的场地,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回应谁的呼唤,而只是她自己的意志所做出的决定。
但是,她一定会出现的,不论是以何种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式。
我的意识就在濒临死亡的痛苦和恐惧中激荡,就好似跳升了几个台阶的频率,以一种连自己都难以想象,会是如此剧烈地拨动着。我渐渐地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念头已经变成了比以往任何异常的时刻更要可怕的海啸,冲垮了堤坝后,就在一片平原田野中,向四面八方扩散,没有束缚,没有阻挡,散开,浸泡,将泥土变成沼泽,散发出腐烂的恶臭,散布着尖叫和死亡。
即便如此,我也仍旧清醒着,不,我虽然觉得自己还是清醒的,但客观来说,在第三者的眼中,我到底已经是否从意识上崩溃,则有点儿不清不楚。那幽暗的东西,已经啃噬掉了从肩膀到膝盖的身体,我还能感受到颈脖以上,膝盖以下部分的知觉,可这种支离破碎的知觉,也仍旧不会是什么正面的,舒服的,清爽的,假设有这么一种人,他和我对“正面”、“舒服”和“清爽”之类的定义完全相反,那么,我相信,他处于这种状态下,也绝对不会找到他所需要的感受。
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他所认知到的,却又难以承受的“负面”,这样的力量,我在过去见识过,那是沙耶的力量,是沙耶式的扭曲。只要认知中有正面和反面,只要可以思考,可以感受,就只能品尝到“苦”吗,这是爱德华神父的意图。
我在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巨大的沙耶浸泡在更为巨大的黑水洪流中,黑水从它的每一寸溢出,又被它用无数张嘴巴吞咽下去。四天院伽椰子和爱德华神父的身影,也在黑水中若隐若现,她们就好似其中的一张面孔,又好似由一种流动现象,所造成的错觉。
我希望看到的那个身影,就站岸边我觉得,其实黑水在这里弥漫,是没有岸边的,只是那个身影站在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