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医生不可置信地盯着虚拟屏幕中的影像,镜头在海水深处游弋,渐渐出现大量生物的尸体,这些生物无一不带着人们熟悉的那些海洋生物的特征,但从整体轮廓来看却又扭曲得宛如天外来物,已经不属寻常。这些尸体的模样是如此狰狞丑陋,让人背脊发寒,而它们的数量也庞大得惊人,又没有看到正常活着的生物,真叫人觉得是不是这片海域的生命都已经凋零。
安德医生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让自己不寒而栗的想法:这片大海已经“死”了,那么,在更广阔的海洋范围内也出现了眼前这般景象吗?
奇形怪状的尸体数量已经激增到让人产生密集症候群的程度,尸体表面的状况也逐渐可以让人清晰意识到一种有序却恶性的变化,不仅仅有着相似的表征,在细节上也出现了重复,让人不由得联想,它们是患上了同一种病才死去的。
尽管镜头游走的范围相比起海洋面积,显得十分狭小,但已经足以让看到这些景象的人去想象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的某种让人感到恐惧的异常变化。安德医生听到自己在呢喃着“够了够了”,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种继续看下去的渴望。那狰狞、丑陋、让人恐惧、恶心的尸体,似乎也同时具有一种引诱自己看下去的魅力。安德医生的感性和理性都无法理解这种魅力,但是,“自己正在被吸引”这件事,却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动作上体现出来了——他想挪开视线,身体却背叛了自己。
安德医生对自己身上正在出现的这种不受到自己意志控制的现象感到震惊,也同样为之感到恐惧。他不由得想到“真是够了”,这个晚上的行动让他体验了太多的不由自主的恐怖,有太多事先没有料想到的情况发生,自己在这些完全不在计划内的突发事件摆弄,就像是一个邪恶舞台上的玩偶。
安德医生对自己说:够了!已经够了!
“够了!”安德医生终于听到了这个声音从自己的嘴巴里吼出来,他的意识猛然从那恐怖却充满了吸引力的镜头中抽回来,不知不觉中,背脊的衣衫已经湿了一大片。一阵晕眩和头痛向他袭来,让他差点儿就站不住脚。
“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伪造的画面,只是危言耸听。对不对?”安德医生这么对桃乐丝大声说到,可是,当这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觉得后悔,因为,这仅仅是感性催发下,所产生的恐惧反应,他的理性已经在告诉他,自己的猜测有多少正确性。这些潜伏者也许有理由欺骗他,但综合当下的境况,他们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并试图用这个事实来压迫己方的可能性更大。
“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己可以判断。仔细想一想,你真的认为这是危言耸听吗?”桃乐丝说:“征兆正在扩大,也正在变得复杂,有太多的异常,顺着不自然的海流来到岛屿周边。病院被外界隔离了,但是,这些在大自然里发生的情况,却没有人可以隔离。病院是什么情况,我想安德医生你最清楚不过。这里所有人都很危险,全人类也正在面临一个巨大的危险,离开岛屿和不离开岛屿正在变得没什么区别。”
“他们会来的!他们会怀疑我们这里是造成这一切恶果的源头,他们会毁了这里!”安德医生沉重地说到。他没有详细说明“他们”是谁,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谁在支持着病院,谁就是“他们”。也许,“他们”之中也会意见不合,但是,外界的状况越是恶劣,病院就越是无法独善其身。假设镜头中正在发生的可怕一幕,正是“病毒”引起的感染扩大,那么,病院要不拿出血清和药物,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要不就会被视为灾害的泄露源头而被清理掉。放在过去,尚没有太多工作人员被感染前,病院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病院没有估计到感染规模和程度,也没有提前做好撤离准备,当感染以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波及整个病院的时候,这个岛屿就已经被放弃了。
那些人之所以将病院建在这么一个孤岛上,正是为了方便隐瞒和处理,被感染的人哪怕是专家,也不再被需要,因为,这个世界的专家并不稀少,病院中的研究人员数量放在全世界的研究人员总数中,哪怕不是沧海一粟,也堪称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们或许会来拿走资料,但是,如今病院上有价值的东西,也就只剩下那些资料而已——安德医生不清楚,那些人是否知道,高川、系色中枢和眼前这个桃乐丝的存在和价值,但是,如果外界的情况已经如同镜头中所暗示的那样,已经处于一个极为危险的状态,那么,在最坏的可能性中,自己所认为的,直接投放核弹清理整个岛屿的结果,一定已经纳入了那些人的考量中。
安德医生不认为清理整个岛屿,就能阻止这些危机,“病毒”早已经遍布全球,之前人们能够正常地活着,仅仅是因为病情没有发作而已。全球几十亿的人类,或许早就已经全部都是潜在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了。但是,那些人可不会因为安德医生本人怎么认为,就会怎么做,哪怕他们公开岛屿病院的存在并广播整个投放核弹进行清理的过程,也能通过社会舆论引导变成“正确的好事”。
对人类社会而言,“是否解决了根本问题”有时并不是最重要的,“让人觉得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是最重要的。
病院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鱼,并且在成立之初,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