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很严重,但爱德华神父却无法停止恶魔变相,他觉得自己正在逼近一个无法恢复成人形的临界点,然而,那个怪物却一刻都没有放松,正在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拉近和自己的绝对距离。当然,在这个时候,哪怕是使用灰雾恶魔特有的,比人类更加敏锐的知觉去探查那个已经具体化的怪物,也无法得到任何具体的信息。
无定形灰质没有“眼睛”,但却能够感受到,它正在靠近,这种靠近并不是从常识意义上的距离概念的靠近,而是连爱德华神父也无法猜测具体情况,仅仅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无定形灰质对灰雾有着难以描述的亲和力,哪怕爱德华神父没有想过,也已经在仿佛是灰雾恶魔本能的驱使下,将自己那没有具体形状的“触须”尽可能蔓延到所有灰雾充斥的角落。这种触须般的延伸并没有一个具体的范围极限,但却有一个过程,因为过程的存在,也同时需要时间——虽然对任何一个神秘专家而言,这种延伸的速度都是惊人的,但在爱德华神父自己看来,却谈不上快。
他从一个碎片时间中重新认知到自我的存在,并再一次完成了和标准自我数值的对照,在这个过程中,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感正在变得薄弱,随之,空间感也正在和人类的时候变得完全不一样。他很难形容这种变化,人类有一个固定的高度,并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在一个平面上,以这样的高度对空间进行观察,但是,无定形灰质是不同的,这样的形态并不存在具体的长宽高概念。空间感和时间感的异化是如此明显,让爱德华神父甚至怀疑如今的自我是否可以在下一个碎片时间中醒来。
构成自身的物质结构产生的巨大的改变正在让爱德华神父陷入某种奇妙的观测中,从人类的角度可以去理解自己究竟是如何聆听到声音,如何看到画面,如何闻道气味,乃至于这些声音、画面和气味都是一种相当明确的概念和范围。反过来说,从人类角度对“声音”、“画面”和“气味”进行的定义,仅仅局限于人类的感知范围,透过仪器去对超过这个范围却性质相同的信息,所反馈回大脑中的对这些信息的认知,在一般情况下并不认为是声音、画面或气味,而专门有另一种更理性化的术语去囊括。
并且,人类既然无法聆听到所有的声音,无法从全面的角度去观察事物,无法闻出每一种味道,那么,定然有别的某些声音、画面和味道,会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呈现出来——那是超出了人类常识的状况。
无定形态的恶魔变相正是从这些人类所没能认知到的角度,所没有观测到的方向,从一个和人类截然不同的角度,去对同样的事物存在进行感受和处理。没有神经系统,所接受到的外界信息似乎也和人类不一样,最终是如何对这些信息进行处理和反馈的,爱德华神父同样无从知晓。
一开始,爱德华神父仍旧可以从自己的一种印象记忆中——他同样无法知晓,自己身而为人的记忆究竟是如何在这种无定形态下保存的——找出和当前所观测到的事物,所体验到的感觉进行对比的参照物。例如:同一种无机金属,人对其进行观测和理解是,它是这么一个样子,但是,无定形态的恶魔在对其进行观测和理解时,又是另一个样子,这两种在观测和理解中截然不同的模样,却同样是真切,之间的差异正在于角度的不同,因此,身而为人时已经知晓的这个无机金属的模样,会在无定形态恶魔变相的角度对这种无机金属进行观测和理解时浮现出来。
于是,爱德华神父便知道了,无定形态恶魔变相下所认知的这个东西,和人类情况下所认知到的某种东西,是同样的东西。
也许会有人认为,能够同时从两个角度去观察同一个事物,会对事物本质有一个更深的认知,常理来说,爱德华神父也认可这样的观点,然而,当这两种角度的认知并不存在一个明显的接续性时,也就是无法直接从一种认知本能、直接且顺利地过渡到另一种认知时,所产生的认知冲突将会给思维活动造成强烈的障碍——它似乎变得矛盾了,变得不逻辑了,难以想象两种认知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联系,虽然知晓自己面对的是同一个事物,却无法真正去理解它们是同一个事物。
思维活动的障碍会进一步蔓延到对自身的观测和理解上,从而造成自我认知的割裂,意识变得混乱,人格也因此产生异化。爱德华神父无比深刻地,一点一滴地经历了这个过程,他觉得所谓的“自己”正在消失,或者说,“自己”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正在变得模糊。
世界正在改变,在他人的眼中,这种变化是有条理的,充满逻辑的,也定然是井井有条的,虽然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但是,当认知到这种变化的必然性时,这个不停变化着的世界对人类而言又同样是一种停滞,进而产生一种“世界没有改变,一直都是这样”的认知。然而,人类所能感知到的世界变化,也是片面的,从另一个角度去观测这种变化,会看到截然不同的风景。
乃至于,当视角从人类固有而局限的角度向非人那同样固有而局限的角度变化时,也会让观测者看到世界风景的另一种奇异的变化。
爱德华神父所看到的世界,也正是这么变化着的。
在无定形态的恶魔变相的感知中,这个统治局遗址的样子和在人类状态下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