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了解畀,我对她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日记——我不断书写的这些日记,不知道从何时起,哪怕在我没有认知到的情况下,也在不断增加字数,它本身也变成了神秘的东西。明明看起来只有普通笔记本的厚度,却总也写不完,哪怕不在这本日记上写的东西,也会在这本日记中出现,无论是“病院现实”还是“末日幻境”,当我想起它的时候,它总是会在身边。它到底是真实存在的物件?还是只存在于我的幻觉中?我已经无法分辨了。即便如此,从遣词造句的风格来说,仍旧可以看到我自身的影子……我不知道其他高川是否也有写日记的习惯,也不知道这本日记会在怎样的情况下会被他们使用,但是,我确认自己是这本日记的第一书写者,并且,在死亡之前,的确有想过将这本日记流传下去。
我书写日记,翻阅日记,将自己的冒险编织于其中,也在其中找到过其他高川留下的信息。当我阅读这些故事,便越发感受到其他高川和我的共性,不会因为自己死亡前的选择而后悔。我越发感受到,哪怕自己没有如今的复苏,“高川”也的确在一个深沉的哲学世界里传递。我所留下的,我所知道的,我所做出的选择,都在这无比复杂又无比单纯的传递中延续着。
我对于自己是否还活着,已经不抱有太过强烈的情绪了。我认为,自己此时此刻的存在,并非是为了取代如今存在着的另一个高川,而仅仅是为“高川”增加一些选择而已。当然,让我复活的“江”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十分确信,自己是无法理解的,而其他人也当然不一定是从积极的角度来看待我的复活,这些我反倒全都可以理解。在这些可以理解和无法理解的情况中,我感觉到,自己根本无法抗拒的命运已经被昭显出来了。
哪怕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我也会出现——无人可以理解的力量,从无人可以理解的角度,去演绎着无人可以理解的需求。
而我能够做到的,则是少之又少。
我的局限性,就在这少之又少却力所能及的事情中。
同样,我对畀所做的这些事情,我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我对她的思考和建议,以及我对她的了解,无不体现出自身的局限性。我不认为自己一定是正确的,但是,倘若我不愿意袖手旁观,就必须在哪怕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正确的情况下,也必须对畀加以援手。
我救下她,带走她,让她和我一起思考——她需要这些吗?我不确定,从一个客观的角度,她如今对我的感激,在末日幻境的大环境下,也很可能会在将来成为她所承受的痛苦的根源,但是,至少在眼下,她并不那么认为,我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充满了局限性的我,在这个黑暗又未知的世界里,根本无法看穿未来,做出绝对正确的选择,所以,我无法成为真正的英雄,而只能以自己那狭隘又愚昧的准则去守护自己触手可及的东西。
但是,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我想,任何能感受到自身愚蠢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我,既是特殊的,但也并非是独特的。
我和畀在宛如迷宫的管道中疾走,对畀而言,这个速度大概是很快的,但是,相对于速掠而言,却又是无比的缓慢。但是,快有快的好处,慢也有慢的道理,针对每一个具体的目标,针对每一种特殊的环境,需要的是合适的节奏,而并非是单纯的快慢——正是因为过去有过太多飞速的奔驰,才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眼下,畀需要的不是一个已经确定的目标,而是自己找到这个目标。在那之前,任何快速的移动都是漫无目的,都是让人疲惫的,很容易就让自己掉入陷阱中——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从别的方面,都是如此。
畀没有我这么强大的战斗力,也没有同伴的支援,却需要面对一大群素体生命,双方的强弱对比已经拉开了一种质的差距。即便如此,她仍旧想要深入其中。所以,她必须想好,自己到底可以做什么,又有什么事情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
我以个人的经验和对末日真理教的理解,不断引导她。我当然也可以直接帮她做决定,告诉她某个目标很重要,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按照我的指示去战斗,不会让她得到成长,也不会让她得到胜利,对我个人的计划而言,也没有任何推动作用。相反,虽然有我在其中干涉,但如果促使她做出决定的主因是她自身,那么,无论她能够做到多少,对她自己而言,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畀无法理解,为什么素体生命们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搜捕她本人,如此刻意地要用她当祭品——相对于其他原住民,她不认为自己有特殊的地方。我自然也无法找到她相对于其他人有何种特殊之处,促使素体生命产生如此激烈的动静,不过,既然素体生命的行动背后隐藏有末日真理教的影子,那么,我倒是习惯于换个角度去思考:并不是素体生命渴求畀,而是末日真理教渴求畀,但是,如果畀拥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性和特殊性,那么,末日真理教就不应该光是假借素体生命之手,而是自身也行动起来。
在之前的战斗中,的确没有发现末日真理教有进行干涉。
如此去思考的话,就能够得出结论:畀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她为中心可能会受到牵连的事物。简单来说,对末日真理教来说,畀就是一个诱饵,于是,末日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