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的直觉很准,黎焰确实遇到了麻烦。
“小姐!”幽草慌慌张张地进来,见到紫电,微微致意,然后把一张纸条交到林若手中,贴着林若的耳朵小声说,“摘星楼的杨掌柜让伙计送来的,说是黎少爷吩咐,若他一个时辰内未归,就把这纸条交到小姐您手里。”
林若飞速展开纸张,粗粝的构皮纸上,除了一个“黎”字之外,其余的符号,都是北契的文字。林若对北契语不熟悉,只能看懂听懂简单的一些词句,但这纸上的北契符号,她正好认得——都部署。
这字迹,看起来有些奇怪,用北契文字写的“都部署”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但那个“黎”字,虽然不美观,横竖撇捺的顿挫粗细搭配怪异,但是从组成这个字的每一笔都能看得出来,写这个字的人非常用心。
林若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了“质耶公主”。
北市街,白日里都少有人经过了一条幽暗的小巷里,黎焰尽量平复自己的喘息,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四个手执弯刀的杀手,伸手,将一个身着裙裳的女子护在身后。
这四个人,他们都是北契人。
在北契生活了这么多年,黎焰对北契人再熟悉不过了。其中的两人,来自大汗弥里手下最倚重的贴身卫队。另外两人,应该也是北契人,但他却从未见过。
但选择在这里对他下手的,应该不仅仅是北契人。
至少,他们用的毒不是。
“黎、黎公子,你不要管我,你快走!”
被黎焰护在身后的胡蕴秋尽量镇定自己的心神,但话语里小幅度的颤栗和踟躇,暴露了她此时的忧惧。
今日带着伙计来摘星楼送酒的胡蕴秋在半途遇上了黎焰,盘桓在心底的小心思让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打发伙计把酒送去摘星楼,自己悄悄地、远远地跟在黎焰身后,却不料跟他一起陷入了困境之中。
胡蕴秋一个女子,虽然因为独立经营酒馆,性子比寻常女儿家泼辣,敢跟宁王叫板,放狗威胁,但面对这群穷凶极恶的凶徒,终究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中了毒的她,浑身无力,靠着墙费力支撑,才能勉强站立住。
她知道,黎焰跟她一样中了毒,但黎焰毕竟是习武之人,应该比她好一些,只要没有她这个累赘,还是有脱身的机会的。
如果不是她惊慌之下的惊叫打草惊蛇,黎焰应该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吧……
“没事。”
黎焰余光扫了胡蕴秋一眼,对这个女子的反应稍稍有些吃惊,虽然比不过林若的临危不惧、镇定自若,但是,能在此刻尚能强自镇定,甚至抱了必死的决心,让他把握机会逃走,令他有些刮目相看。
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毒,没那么简单。
丹田凝滞,全身乏力,稍一动真气,立刻血气上涌,完全没有反抗之力。此刻与这四人僵持,也是虚张声势而已,大抵是因为他们对这毒药没有具体了解,也是因为他在北契人心中的余威所致——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中原人,曾经以令他们意料之外的精妙的中原功夫,单挑打败十个魁梧雄壮的北契勇士。
黎焰估摸着时间,早知道这些人竟然使毒,他就不应该自恃过高,早些让人把纸条送去给林若的。而且,什么话都没有留,聪慧如她,即便能猜到他是去见北契“故人”,也难猜到他竟然被带到这么隐蔽的地方来了吧?
“质耶,你不出来见我吗?”
黎焰用北契话说着,声音不大不小,但他相信,质耶一定在这附近,一定能听到。
那张粗糙的构皮纸上的字迹,他只消一眼,就认出那是质耶的笔迹。
质耶不喜欢薄薄的宣纸,那种薄薄的纸上,稍微一顿笔,墨迹就晕开一大团;她也不喜欢精巧的纸笺,那样会趁得她的字迹更加拙劣不堪。她喜欢粗粝的构皮纸,那种粗粝的纸面,停留很久,墨迹也不会晕开,而且像她这样生活在草原上无拘无束的粗犷性格——而这种质地粗糙的纸张,精明的中原人很愿意把这种劣质品售到北契这样的蛮夷部落,蛮人配劣纸。
过了良久,静谧的空气里,传来了轻声的铃铛响。
换上了东鲁服饰的质耶,缓缓地从一个角落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有恨,有怨,也有未曾了断的情意。
“黎”,是质耶好不容易学会的一个中原文字,也是她学会的第一个中原文字。
连自己部落的文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质耶,能把“黎焰”这两个复杂的中原文字记住、写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足见得,她对黎焰的情意有多深。
但是,她的一腔痴心,换来的是什么?
她所以为的“北契王庭覆灭是因为弥都哥哥叛变”,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手策划的;她所以为的“即便被软禁在泽国,好歹也是跟黎焰被软禁在一处”,完全就是这个男人炮制的骗局;她所坚信的“等这个情深义重的男人守完三年孝期就会娶她”,根本就是被他利用来完成他为妻子复仇的工具!
对,还有那个时候来北契的那对兄妹!
她亲眼见到了。
他们根本不是兄妹,而是如那个楚公子身边的随从所说,是东鲁威名赫赫的荣王和他的王妃。哦对了,那个楚公子和他的随从,用的也不是他们真实的身份。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只有北契王庭不复存在是真的,只有她生长的故乡支离破碎是真的,只有她的家人兄长死的死、伤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