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火夕阳,这几日的天空美得让人失神。
孙元立于济南西门的城门口,尽管经过这么多年的血战,什么样的死亡和血腥没见过。可依旧被漫天的腥臭味熏得头昏眼花,接连三个艳阳天,雪化了,天气热起来。那些死了一个多月来不及掩埋的尸体也开始腐败。
忙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进济南城的时候。
在建奴打到济南城下的时候,山东布政使张秉文就命人用沙包将城门通通堵上。如今,敌围既解,那些沙袋也被搬走。
各门洞开,城中百姓纷纷出城掩埋尸体,认领死在城外的亲友。
历时一个多月的恶战,尤其是在这种纯粹用人命堆积而成的残酷的城市攻防战中,济南城中百姓几乎是家家戴孝。
据说,这一战,建奴战死一千有余,被驱赶着蚁附攻城的俘虏和民夫死亡两万。而济南城中,也付出了三万多人的代价。
济南城中平日里有百姓三十万出头,加上拥进去的难民,总数达到五十万。死亡三万,伤者不计其数,可以说城中青壮都没在此役之中。
城里城外,哭声震天。
各色尸首互相枕靠着,尸水脓液肆意流淌,恶心得士兵们大吐特吐。再这样干下去,说不好军中就回瘟疫横行了。
有几点火光闪烁,夹带着淡淡的青烟和片片灰烬,然后是压抑的痛哭声:“回来吧,老二啊,回来吧!”
“叔,叔,一路走好!”
想来定是有人在给
死去的亲人烧纸。
孙元本想着让手下帮助掩埋尸体,可那些已经在野地地堆了一个多月的尸体,在被冻结的时候还好。一连晒了三天大太阳,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烂下去。
没办法,孙元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被他解救的流民们。
拿下岳托老营之后,他一共解救了将近六万俘虏的汉人。这些人的来历也是五花八门,有京城人氏,有河北人,也有山东人,本是建奴准备带回辽东做奴隶的。
孙元准备逐一甄别之后,若没有问题,就发给路费打发他们回家。
俘虏们早已经被死亡和饥饿折磨得如同行尸走肉,即便得到解救,依旧是一脸麻木。他们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提着锄头铲子,机械地在路上走着,并按照士兵们的指使收殓尸体。
乱世就是如此,见得多了,孙元的心也冷得如铁石一般。害怕、恐惧、悲伤、愤怒,又管得了什么。用干戚以济世,才是我辈军人所应该做的事情。军人,不能软弱。
可身下的战马却不走了,眼前无边的脓血让它裹足不前。强烈恶臭让这头大畜生嗅到了病菌的危险。
孙元也没有办法,只轻轻地伸出右手拍着它的脖子,安抚着它狂躁的性子。如此,这头大畜生才不情愿地向前埋住了蹄子,却不想,身子却是一晃,险些倒地。
孙元身边的侍卫们大惊,同时涌上来将,好不容易才将战马拉住。
原来,刚才
战马迈出蹄子的时候,一不小心踩进一口坟墓之中。济南城外的死人实在是太多了,百人坑、千人坑随处可见。
坟墓和坟墓之间互相连接,小土丘在大地上蔓延开去,一眼也望不到边。
因为实在太累,有民夫偷懒,挖的坑也浅,上面只盖了一层薄土。刚才战马一时不防,一脚踩中一口坟墓,马蹄直接踏到死人的头颅,险些滑倒在地。
孙元左手已经骨折,若是从战马上载倒在地,这只手算是彻底废了。
“还好,还好!”孙元吁了一口气,额上竟沁出冷汗来。
可当他低头看去,身上的鸡皮疙瘩猛地突出,汗水也收了。
却见,泥土***现一个死人的脑袋,大约是已经腐败了,被马蹄一踩,将整张头皮都踩到一边,露出白森森的头骨。
那眼眶中,还有红色的液体渗出。
孙元嗓子一痒,“哇”一声,将早饭吐了出来。
这一吐,直将胆汁都吐了出来,直吐得孙元满眼泪光。惨,实在是太惨了。
“将军可要紧,是不是请加道长过来给看看?”黄佑骑着马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也是一脸的惨然。
加道长就是加西亚神甫,昨天回营之后,孙元立即将他请来,叫他给自己弄了些乱七八糟的药吃下。又命人起了珍藏已久的高度酒,好好地给自己的身子消毒,怕的就是被传染上天花。
“不用,不用。”孙元将头转到一边,对大方道:“小
方,这里实在太臭了,弄张白布给我。命令各军,所有人都以布蒙面,以免给过上瘟疫。还好天气尚冷,否则,瘟疫一起,就不可收拾了。”
“是。”
等大方等人退下之后,孙元抹了抹嘴角,心中的烦闷依旧是挥之不去。战斗之场,止尸之地,攻城战的惨烈,即便是自己这个在现代网络上看惯了《行尸走肉》中那种恶心场景的人,也经受不住。
“黄兄,我也没想到这仗会打得如此残酷,一个月啊,死了这么多人,这济南简直就是一口血肉磨盘,这死去的人,至少有三到四万吧。相比之下,我等以前所参与的战斗,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是的,以前宁乡军所参与的战争其实都很短促。两军交战,最多半天就绝出胜负。其实,死伤的人也不多,更多的伤亡发生在一方溃败,而另外一方追击的过程之中。不过,即便如滁州大战那样的大决战,双方集中了几十万人马,到最后也就万余伤亡。
但这次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