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头, 淡蓝的月色泛白, 一架飞机飘浮在澄空万里中。那不是他坐的飞机, 他的飞机早就起飞了。她不打算等方世淇回来,再告诉方家人离婚的事实。她希望在他回来之前,这间房里已经没有她的东西。刚才她已经萌生了好几次说出口的冲动,每当看见婆婆焦急迫切的神色,每当听到方老爷如沐春风的庇护, 前者让她惧怕受骂, 后者让她感到羞悔难当, 勇气溃不成军。

倒是单家, 方世淇已经打电话说过了。于是昨夜单家父母与她**了好几个小时,对于他们离婚, 发表了很多意见。他们的思维停留在她与方世淇还在商量中,以为不断说服就能挽回。

今夜单母又打电话来, 听声音, 心情仍未平复, 嚷着要见方世淇, 当面问清楚到底哪里不合适、什么习惯改不掉。

单悦翎实话告诉她方世淇出差了。单母在电话里哑口无言,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而后苦口婆心地劝诫她:“闺女, 这世界上没那么多挑剔的, 大家都不完美, 你挑人家毛病, 人家也挑你毛病, 大家就当扯平。两人相处,重在包容,我看他平时就算被你弟糊弄,也没说几句怨言,不像小气的人,倒是你爱钻牛角尖,上次回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我真的想不明白到底你俩是怎么谈崩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对着你妈,你也不老实说吗?”

不说出轨,是单悦翎的主张,所谓好聚好散,谁都别去抹黑谁,以后两家人要遇上,也能愉快地打声招呼。所以,她不能讲实情。“妈,我们已经法律上脱离关系了,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事实上,我跟他们家的节奏不同,尤其跟方世淇一直都有矛盾……就让我熬过这一段日子,下个月我请年假回家陪你们详聊,好不好?”

既然都说无法挽回,单母还能说什么。

周末吃过午饭,小姑开车载全家去酒楼。今天是方家亲戚每月的例行聚会,主题是庆祝三叔儿子考上中大。

酒楼在开发区陌生的道具,就连刚在开发区买了房的小姑也忍不住发牢骚:“怎么路牌那么少?大马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这导航也弱渣了,怎么指的路?”

单悦翎往窗外看去,满地荒凉,绿色的田野全被挖出泥,一架架吊车占位似的摆好,却不见施工。方老爷说:“开发商没有资金,就先占地为主。资金不足的,都烂尾了,你们看那边的房子水泥外墙,连漆面都没来得及做。”

小姑按了几下导航仪,重新导航,导着导着再次迷路,找了好一会儿,又跑上高速。单悦翎看她像头快烧着的野牛,便拿出手机导航。终于在手机和车载导航的配合下,找到那家装潢高贵的酒店。小姑忍不住嘀咕:“不明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租地皮建豪华酒店的人脑子是不是长草了。”

方老爷笑话她,“这里头的学问,你一个黄毛丫头学不会。下车吧,咱们快迟到了。”

小姑好不容易泊好车,打开车尾箱,发现忘拿礼物,恼火地说:“我在附近兜兜补买,你们先上去。”

方老爷和婆婆没意见,只是叮嘱她小心驾驶。单悦翎跟着方老爷和婆婆先上楼。宽敞的宴客厅里挂着众多水晶吊饰,中间是一处观赏装置,由无数红酒杯吊挂天花板组成的旋转雨盖。淡黄色的灯光穿过透明的酒杯,在大理石地面打下如鳞光影。人走在里头,有徜徉在海底世界的错觉。

婆婆惊叹道:“这里适合摆婚宴,等萱萱找到对象,老头,我们让男方在这儿办酒席。”

方老爷笑,“八字未有一撇,你操什么心呢?何况掏钱的又不是你,你哪来的底气指指点点?”

单悦翎想起,当年他们的酒席,单家父母不敢插嘴。倒是方世淇问了一下,“你喜欢怎样的布置?”她没想法,同龄人里都还没结婚,没有参考,也没空多想,跟他说:“你看着办吧。”

三叔订的桌子在大堂,亲戚来得七七八八。三叔儿子头带生日帽,坐得极其端正,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亲戚们轮流与他合影,单悦翎被他们推呀推,也凑了一次镜头,两手抱着小帅哥,摆了个胜利的手势。

订了四张桌子。方老爷跟几位叔伯坐一桌,谈论时事新策,城市发展,聊得不亦乐乎。婆婆跟三姑六婆坐一桌,小小声地嘀咕,生怕别人听见悄悄话。还有两桌留给年轻人和孩子,因为都不熟,她铁定不凑这个热闹,说不定人家谈论的内容里就有她,譬如怎么还不怀孕?

单悦翎老老实实地坐在方老爷边上,心甘情愿做打手,给桌上亲戚倒茶,顺便听他们讲故事,打发时间。

突然有个大嗓子的喊道:“老方!”

方老爷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发福的中年男人热呵呵地朝他摆手,三步作两步走来,方老爷眉开眼笑,认出对方,连忙站起来,跟亲戚们介绍:“这是我亦师亦友的好朋友周老板,前些年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周老板拍着方老爷的肩膀说:“你身体怎么还是那么健朗?我微创手术都做几次了,你总让人羡慕!”

方老爷笑了笑,客客气气地说:“你是做大事的人,上天肯定要劳你心志。听声音,跟从前没两样,你还能唱两嗓子男中音,什么时候挪出时间请我们老朋友听你唱戏呢?”

单悦翎把位置让给周老板,周老板沉浸在与老朋友相逢的喜悦中,并未留意,一个劲儿地唠嗑:“睡觉都没时间,天天赶场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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