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帝都,漫天飞雪。
这一场雪已是纷纷扬扬下了近三日,将整个金陵城中的一切都罩上了厚厚一层,到处看上去都是白皑皑地一片,往日喧嚣繁华的帝都已足足冷清了近一个月。因是国丧,依制禁止一切宴乐嫁娶、庆典市集二十七日,各处扯起孝番。而这一场大雪更是掩盖了所有的色泽,使得这样的冬日愈发显得清冷萧索,似是昭示着举国同悲,天地共哀。
此时,金陵城郊外荒山的山顶上,冽冽寒风中站了一个人。
此人看年纪,约略三十岁上下,应是一个妇人。可是看她的装束,锦缎一般的乌发只是简单地以一枚素簪绾起,余下的青丝则垂于身后用白玉扣住,分明是一位尚待字闺中的姑娘。这位女子就这样负手而立,遥遥望着脚下的金陵城,一袭白衣在隆冬的雪中愈显清寒。她的身影虽略为单薄,可是裙裾飞扬处,却又透出一股凌然不可侵犯的英气。女子就这样默然矗立。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远处隐隐传来了浑厚的钟鸣,她才轻叹口气,转身离去。
清晨的金陵城,街道上行人尚稀。风雪已渐渐稀疏下来,不出半个时辰,这场下了三日的大雪眼看终于是要止住了。
看来占卜的结果倒是不错,今天果然是个吉日。马上的白衣女子这样想着,稍一纵辔,只听得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沿着宽阔的街道不急不缓地去了。
待得蹄声静止,女子翻身下马,却是停在了一座巍峨的府邸门前,高悬的匾额上“延陵府”三个漆金大字在雪景中格外耀眼。这座府邸虽颇具气势,整体格局却并不复杂。女子未作任何逗留,绕过影壁后径直穿过前院,尚未进入正房,便有一个身着米色衣衫的侍女从里面迎了出来。
“主子,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儿么?”
“那倒也没有。只是主子总也不回来,奴婢怕误了您进宫的时辰。”
“本宫不过出去散散心罢了。写月,你跟着本宫的日子也不短了,怎的还这般沉不住气。”
叫做写月的侍女听闻主子言语中的薄责之意,略略红了脸,将主子的披风递给一旁的小丫头,忙着斟来了一杯茶。
女子接过茶碗,浅浅抿了一口。写月瞧着她并未生气的样子,稍稍顿了一顿,还是开口道:“主子。”
“嗯。”女子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见没了下文,却也没什么更多的反应,只是淡淡道:“说吧”。
“主子恕奴婢多嘴。”写月见近旁也没什么人,便直接道,“奴婢不明白,既然先帝亲封您延陵郡主,位同一品军侯,逢着庆典佳节,您可是有资格参与朝廷嘉礼的。今儿这样的大日子,您为什么不与朝臣一起去参加登基大典,却要与诰命夫人们一道入内宫朝贺呢?”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郡主心里一阵苦笑。好在自己并没有觉得那登基大典非去不可。况且,从今往后,这些事情也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丞相府——云熙敬。延陵郡主望着杯中袅袅升腾的茶烟,右手无意识地撵动着碗盖,在心中叹了一回气。
“本宫只有一个身子,登基大典与内宫朝贺,自然只能去一处。看时辰是不早了,替本宫上妆吧。”
郡主的这个回答根本不能算作回答,任谁都知道不能分|身的道理,因而说和不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不过写月也明白不该再多问,快步过去挑起了帘子,陪主子进了里间。
里间临窗的长榻上,早已整整齐齐迭放好了数套衣物,看上去都有八|九成新,料子柔软顺滑,质地上乘,花色却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郡主淡淡瞟了一眼,问:“那件荼白暗花的呢?”
“主子。”写月轻声劝道,“这二十七日的国丧之礼已尽,百官除服。今儿新帝登基,可是大喜的日子,依制内外命妇都会按品大妆,您怎么着也得穿得喜庆些啊。”
郡主又瞧了一眼榻上那些颜色本就算不上明艳的衣裳,指了指其中一套烟紫色的:“这个吧。”
待得一切收拾停当,软轿已候了多时。郡主又望了一眼铜镜中的女子:唇朱似丹、眉黛如岫,云鬓轻拢,凤钗上垂下的步摇微微荡着。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未等写月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便抬手“啪”地一声合上了妆匣。
此时街道上行人渐多。帝都不比别处,街道本就修得宽阔,加上升斗小民也不乏一些见识,眼前这顶软轿虽不眼熟,只是瞧着跟随在轿边的侍女的装束,就知道轿内坐的必是哪个公侯贵戚家的夫人小姐,早就远远避开让道,故而一路行去也极是平稳顺畅。轿内的郡主微阖二目,直到软轿停下,她才轻轻掀开轿帘,向外看了一眼。宫城门口负责巡防的禁军很快核实了来者的身份,躬身行礼,予以放行。软轿再一次启程,可是轿内的郡主却并未放下轿帘,只是望着厚厚的宫墙。雪花透过掀起的缝隙钻进轿内,寒风迎面扑来刮得人脸颊生疼。郡主再次闭上双睛,眼前漫过一片血色。
那一年,金陵城中,风雨飘摇。
已是一方霸主的先帝爷挥师攻取前朝帝都。金陵城厚实的城墙与宽阔的护城河已是这个末路王朝的最后一道屏障。这一局,从一开始,胜负可料,破城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尽管胜局已定,可是残余势力仍在负隅顽抗,要彻底予以肃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前朝那些尚有胆识的皇族宗亲及忠臣烈士矢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