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慌,你叫品红往隋家寻一趟隋家哥哥,或许他也接诊过这种病患,让他把病患的脉象、症状、舌苔写在字条上,给我送来。”静和的语气颇为平静。
芭蕉见主子面色沉稳,想必是有主意的,心中遂安定了些,应着去了。
静和觉的腔子里一颗心跳砰砰跳动,准备了这么久,那些药材终于要派上用场了,她面色殷红,仿佛涂了胭脂似的,心里焦躁地不能安坐,不住地在屋中来回踱步。
一旁的紫瑛觉得有些不对,之前与四太太斗智斗勇,也没见三姑娘焦虑成这个样子,可这种焦虑又不是害怕,那四姑娘到底为何不安?她委实猜不透,只又建议道:“姑娘若心烦,不若往太太院子里走走,散散心?”
静和想着这会子也没旁的事,正好去同母亲嘱咐这几日万万不要让筠哥儿往外跑,最好整个隆福居的人都别见生人的事,便点一点头,。
紫瑛拿了披风来为她披好,扶着她出了门。
静和到了隆福居,便把话对周氏说了,周氏心中好生奇怪,静和只好从实对她说道:“外头或许要闹瘟疫了,咱们先预备起来总没错……”
周氏听见说瘟疫,吓得脸色都变了,连连追问静和是怎么知道的,消息是否可靠。
静和便说是外祖父那里传的信儿,又说尚未肯定是疫证,只是太医院内部的消息,万万不可叫旁人知道,以免连累外祖父受罚。
周氏其实也很好骗,比如这会子她就信了,她想着没准儿周定芳就让人给侯府送消息,太医院管的那样严,这样未坐实的消息定然是不能外传的,千万别因为她们让父亲受了责罚,故而她也帮着训斥下人,不叫传出闲话去,只依照静和说的,嘱咐人日常在角落庭院里烧些艾叶食醋。
静和见母亲上道,也很开心,只亲自盯着人将门口的敞厅收拾出来,以便采买的管事们在此回话禀事,不必进院子。
隆福居的下人婆子都见识过她的厉害,自然没有敢不遵从的,如是上下安排一通,静和的心才安定下来,卸下了心房似的,扑进周氏怀里撒娇,疲倦地不愿意动弹。
周氏心疼地摸着女儿消瘦的脸庞,心疼的什么似的,只温声说:“待会子和你弟弟在屋里玩一会子,娘去小厨房给你们做荠菜肉馅儿馄饨吃。”
静和最喜欢吃荠菜肉馅的馄饨,这会子也想吃些温温热热的东西,便在她怀里重重点了点头,筠哥儿见姐姐这样,有样学样,调皮地从后面抱住周氏,一张小脸蛋往周氏身上蹭,好大一条鼻涕悉数蹭在周氏身上穿的玫瑰红织金缠枝花对襟褙子上,惹得周氏叫苦不迭:“这两个孩子,我这今儿新穿的衣裳!”
静和忍不住破涕而笑,筠哥更是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徐二老爷虽心智较常人慢,可眼下一家欢聚,其乐融融,也觉得心中熨贴温暖,在旁微笑着。
是晚静和没有看医书,陪着母亲裹了馄饨,又亲自小厨调制了几个小菜,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用了晚饭。
周氏见女儿今日格外黏人,便叫碧竹收拾了她原来住的屋子,好预备她留在隆福居歇息,静和吃了饱饱一肚子粮食,惬意地坐在炕上慢慢喝着一碗大麦神曲茶消食。
芭蕉从外头回来,递上了一张字条。
正是隋子峰写下的脉案,静和摊开一看,病人热微恶风,无汗,头痛口渴,喘息咳嗽,苔薄黄,脉浮数,果然是温症!
她沉思片刻,从匣子里拿出一张信笺,提笔蘸墨,却犹豫着不知如何下笔。
显然如今大夫们还是认为这一场疫证只是以往的伤寒,仍在用老法子医治,而这法子南辕北辙,定然是治不好的,拖延下去,病人越来越多,到时候有人提出正确的治疗之法,那她收下的金银花就会更加值钱,可是这样将会多死去很多人。
若她写信提示隋子峰,以隋子峰的医学造诣,定然能想出清热解毒的法子来医治,应当很快就能将这疫证压制下去,可那样病的人少了,金银花或许就卖不上价钱。
她当初收金银花时,并没有考虑这么多,现如今这把屠刀握在自己手里,她才真真正正犹豫起来,救人……还是冷眼旁观?
她当真可以昧着良心挣这个钱么?
夜浓如墨,小炕桌上摊开着两张字笺分外清楚,一张上写着‘今肆虐之疫证,小妹以为是温热入营分之症,是否可用清热解毒之方,请兄长开示……’,另一张上则写着‘医圣之论,纵不能有虚,兄长断定如今之时疾乃是往年伤寒之证,小妹也深以为然,应紧遵前贤之方,以张仲景之《伤寒杂病论》之方诊治……’
一点星辉透过窗纱洒在六角梅花小炕桌上,打磨的几可鉴人的桌面上便一闪一闪,仿佛孩子调皮地眨着眼睛。
孩子!她眼前又浮现起莹姐儿重病时的模样,她是那样的无助,只能跪求大夫可怜可怜她们母子,跪求老天爷可怜可怜莹姐儿,别让这么小的孩子再受罪了!
静和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她又想起上一世,她心底又多了几分怨怼,上一世她倒是心地善良,时常助人于危难之际,凡事总是舍己为人,可又落着什么好?
突然觉得衣角一沉,被一只小手抓住,她垂头一看,正是弟弟筠行。
小男孩一手抓着自己的一角,抬着一张阳光朝气的小脸看着自己,一开口便是童声稚嫩:“姐姐在干什么?给我说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