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远街不大。
王冲为水墨恒寻的地儿在街东头,闹事斗殴的地儿在街西头。原来是军中一位巡检和一位妇人争闹,以致于士兵和民众干了起来。
巡检的官名始于宋代,是边疆要地州县的武职指挥官,元明清三代,官居九品。
水墨恒跟随小校,凑了上去一打听。
事情的经过大致这样:妇人说巡检偷了她家的一只下蛋母鸡,执意向巡检索赔;巡检却一口否认,硬说自个儿清白,指天誓日母鸡是妇人儿子偷吃的。
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各执一端。吵到激烈处,巡检出手打了妇人儿子一巴掌。妇人儿子才八岁,吓得哇哇大哭,激起了吃瓜群众的怨怼情绪,最后动起手来。
巡检魁梧高大,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孔武有力,是个喜欢生事的主。
水墨恒偷偷潜入民众里,示意小校不要将自己的身份揭露,有心瞧瞧这些边防将士如何扰民。
只见妇人搂着自己儿子,一边流泪一边骂:“你这个杀千刀的黑心鬼,我儿子才八岁,你竟忍心下手,他又怎会偷鸡?”
巡检口沫横飞,恶狠狠地道:“又不是偷女人?怎么不会?老子六岁就干过。不过自当了兵,爷忘了而已。”
“现在都改成抢,当然忘了。”
“我没偷,也没抢。”
“哼,上阵杀敌一个比一个怂,在我老婆子面前横行霸道,有个卵子用?朝廷养着你们这样的兵,还能指望捉拿韦银豹黄朝猛?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水墨恒听了,暗自寻思:“看来韦银豹在广西名字响得很,贩夫走卒都知道,此人不容小觑。”
巡检被斥,不甘示弱:“哼,有本事让你家男人空着肚子去战场上试试?匪徒们可以劫营掠寨,有吃有喝,可我们呢?连俸禄都发不出来,别说老子没偷吃你的母鸡,即便吃了又能怎样?若非我们拼命抵抗,你们哪能过太平日子?”
“我呸。”妇人啐了一口,“你们这些饭桶,剿匪剿了几年,匪徒没逮着几个,总督反被干死两个。老婆子我卖个鸡蛋都得交税,朝廷养着你们这些只会欺民不会杀敌的窝囊废,迟早完蛋。”
“骂得好!”
“骂得妙!”
只见一位身着道袍、翘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排众而出,笑眯眯地拍手称赞,幸灾乐祸地道:“大家现在知道为何匪徒越剿越多吧?就是因为当地平民百姓痛恨官兵大大甚于匪徒。”
巡检凶光毕露,举起手中大刀,朝中年男人斥道:“滚,站着说话不腰疼,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呦,好个勇猛彪悍的小将,上阵杀敌有没有这股劲儿啊?”中年男子面无惧色,带着讥嘲的口吻。
“去你娘的。”巡检对准中年男子就是一刀。
偏偏中年男子不嫌事儿大,绕到妇人身后,似乎有意煽风点火。
巡检咬牙切齿,跟着又是一刀。
中年男子一闪,像只狡兔又窜到妇人身前去了。吓得妇人失声尖叫:“快来看呀,官兵要杀人了。”
吃瓜群众越聚越多,只是不敢靠得太近。
巡检本就性情暴躁,心中又鼓着气,加上中年男子这么挑衅,令他火上加火:“兔崽子,竟敢管爷的事,看老子不削你。”呼呼呼,又是三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狠。
妇人吓得不敢乱动,闭着双眼直叫唤,生怕身上挨了刀子。
中年男子似乎有意这么做,在大婶身边一个劲儿地打转,也不动手,只管躲避,偏偏巡检奈何他不得。
水墨恒恐有误伤,冲上去,以剑鞘抵住巡检的大刀,喝道:“快给我住手。”
巡检刀刀落空,暴跳如雷:“他娘的,老子今天撞邪了,又来一位不怕死的。”
妇人趁机赶紧溜到一边儿上,嚷道:“你们往死里打,老婆子管不着,最好横尸街头,但鸡得赔。”
水墨恒站定问:“大婶,鸡被吃进肚里,怎么赔?”
“赔钱。”
“赔多少?”
“十两白银。”
“你家的鸡比女人的逼还贵呢?”巡检气愤地骂了一句。
其时,大明王朝民间通行的货币有白银、铜钱(也叫通宝,因避讳“朱元璋”的名字,不叫元宝)和少量的大明宝钞。
洪武年间,大明宝钞是官方发行的唯一纸币。永乐帝曾还禁止民间流通黄金白银以推广纸币。
可因朝廷只发不收,纸币泛滥,又没有一项统一可行的制度,导致通货膨胀,民怨沸腾,不得不在正德年间废止。民间对白银、铜钱的认知度较高。
妇人理直气壮地说:“我家母鸡一天生一个蛋,一年生三百六十五个,十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个,你算算,要值多少钱?赔十两白银算是少了。”
水墨恒无奈想笑,这不明显宰人吗?一只母鸡通常也就七八年的寿命,况且哪还能天天生蛋?要这样算起来,蛋还要生鸡呢。鸡生蛋蛋生鸡,一辈子也赔不起。
“要钱没有,命有一条。”巡检蛮横地抖动大刀,“老子一年的俸禄还发不出十两白银呢。”
发不出十两白银?一年理应三十六两才对。水墨恒寻思着,那李延死得真不冤,得贪污多少呀。转身问巡检:“你到底吃了人家的鸡没有?”
“说没吃就没吃。”巡检态度坚决。
“你叫什么名字?”
“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自雄,告诉你又能咋样?”
“如何证明你没偷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