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笨重的行礼走进房间,一股廉价的木质家具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一眼所见的,是正对着房门的一扇有些斑驳的窗户,窗户外,是个环形田径场,是一个充满了泥土气味却没有绿意的田径场。
叹了口气,低头进门,冷不防老娘在我耳边高声喊着。
“同学你好!”
同学?哪里来的同学?
我抬起头,散了自己的目光,从左侧的两张高低床扫到右侧的两张高低床,然后从高低床扫到明明只有一个衣橱大小却硬生生被隔出了八个空间的柜子,始终没有发现老娘话中的那个同学。
“阿姨好!”
正琢磨着一向感性的娘是不是因着要离开不忍心我独自一人担心我寂寞所以幻想出一个同学陪我的时候,耳边,却有了一个真真切切的声音。
目光收回,我惊讶地看到右手边那靠近窗边的高低床上的高床上突然间蹦起一个人,一个身形及其娇小的人从高床上麻利地爬下来,随后几步便窜到了我面前。
“你们好!”那个以我仅158个头还需要俯视的人在我面前伸出了她的手,脸上,是十分标准的初见陌生人的笑容。
“你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僵硬地伸出手,与她双手相握。
好柔软的感觉。
我的手与小个头的手紧紧握着,感觉到她手心里的那份温度。
“阿姨,我帮你吧。”那小个头满脸诧异地看着我握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图,只好尴尬笑笑抽出手,将注意力放到我身边的老娘身上。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娘看着这娇小身材,连连摆手。
“妈,我的床铺在这里。”在小个头与老娘还在礼尚往来欲迎还拒的时候,我已经果断找到了我的床位。
左手边的靠窗的高低床的低床,小个头床铺的斜对面。
“把东西放这里,你们回去吧。”我大咧咧喊着,将行李搁在床边,喊着老娘过来。
老娘对小个头笑了笑,随后朝我这边走来,目光在我的床上四处游走。
极其简陋的高低床,床板只有薄薄几片竹板横亘,床板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编织袋鼓鼓囊囊的,看起来似乎颇有分量,一时间,我的耳边似乎响起床板咯吱咯吱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声音。
“这里面是你的被子席子枕头等生活用品。”小个头挨着窗户从横放在中间的八张条桌缝隙间挤过来,热心地做起了讲解员。
“哦,谢谢啊。”我茫然地点点头,看着面前这巨大的编织袋发呆。
“我帮你收拾收拾吧。”老娘见我发愣,挽了袖子就想上场。
“别了,妈,你们还要赶回去的,这里我自己会弄,你们走吧,晚了赶不上火车了。”我果断按住老娘要去拉编织袋的手。
老娘看看我,又抬手看看表,犹豫一会,欲言又止。
“我送你们去车站吧。”看着娘望着我的那千丝万缕的目光,我的心中,涌动起一阵酸意。
娘无声地点头,眼眶中早已开始有液体滚动,我怕娘在外人面前太过煽情,连忙推了老娘出门。
“同学,我先送我爸妈去车站啊。”临出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我床边的小个头。
不知为何,我突然发现小个头的双眼中,分明有了亮晶晶的物体。
去车站的路上,娘想着各种话与我说,说我们学校还蛮好看的,说我的同学还蛮热情的。
我心中莫名伤感,娘说什么我便使劲点头,生怕多说一句话就勾起了娘的伤心,到时候娘俩在街上抱头大哭。
车站越来越近了,娘的话也越来越少了,我特意挽起了娘的胳膊,将身子挨她近一点。
“车站到了,你回去吧。”从进学校的大门开始就只是微笑待人的老爸,终于在要分别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我点点头,看看脸色黝黑的老爸,又看看脸色有些苍白的老妈,按捺住鼻尖那蠢蠢欲动的酸楚,狠命点了点头。
“飞啊,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爸妈啊。”娘的话语中,有着一丝颤抖。
我还是点头,目光躲避着老娘,去看车站那高耸的站牌。
“缺钱了说一下啊,妈给你寄过来!”妈看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语气开始有些发颤。
“嗯嗯嗯,我都知道了!”我的目光从站牌移开,望向来车的方向。“车来了,车来了,爸、妈,快快快!”
一辆高大的双层巴士在我们面前戛然而止,我拉过爸妈,叮嘱道,“有零钱吗?东西都带了吗?身份证呢?再看看有什么漏的!”
妈看着我突然焦急地说话,有些不明所以,只能看着我频频点头。
“路上回去要小心,到了给我打个电话。两个人不要吵架,要好好的,妈你注意身体,爸也要注意休息,我会打电话给你们的,你们放心,你们放心。”我一边急躁地说着话,一边将爸妈往公交车上推。
“我们知道了,你也要好好的---”爸妈已经被一堆人挤上了车,在车门关上的时候,老娘还隔着窗户对我说着什么。
太过嘈杂,嘈杂地我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娘已经住了口,眼眶中的泪水早已决堤。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走了,车站恢复了一片宁静。
我呆呆地看着冒着黑气的公交车,鼻尖的那阵酸意渐渐弥漫。
捂住脸,蹲下身子,我在车站狠狠哭了一场,哭的几个路人纷纷侧目,更有好心人问我要不要帮我叫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