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初进山东总督府时,与丫寰小昙每日不无颤颤兢兢,唯恐一个行差踏错,便惹连总督不高兴,届时赶她出府事小,她无法圆亡母之愿与误了夜十一计划事大。
不管连总督手下的人为何会在看到她胎记后毅然带她自京城远涉山东,也不管连总督在亲眼确认过她胸前胎记后那看她已大不同的眼神儿是何意,她只知她能进山东总督府,是夜大小姐给她的机会,是她了却亡母之愿的唯一契机。
今夜连总督会来,倘她败了,她再无机会,甚至身死。
“你确定当你告知北室公子,我今夜欲做什么后,他真的没说什么?”日暮降临,传话说再过片刻,连总督便会过来她暂居的院落,行动即将开始,朱云心里七上八下,诸多顾虑,不免再问一遍小昙关于北室得知她今夜欲为后的反应。
小昙愁眉不展,话倒是肯定:“确定!小姐……”
想劝什么,踌躇几息,终归还是没说出口,她想着连北室公子都没想劝小姐什么,那她纵是想劝,也没何作用,再者她不过是一婢子,哪儿有她说话的余地。
小昙喊了一声小姐后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朱云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别怕,倘今夜失手,你不必管我,按照我们先安排好的,你趁乱时逃出去,只要见到北室公子,你也就安全了。”
“小姐!”小昙不解的情绪已积了许久,自知朱云要在今夜对连总督动手,她不知原因,却也晓得成败一九分,她一把脆下:“小昙出身卑微,倘无小姐买下我,我如今早已成了花甲员外的第十九房小妾!”
她磕下响头,再抬眼眼含泪光:“纵然那般,当时我也未曾想过寻短见,小姐不过长我三岁,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何偏要走那不归路?”
终是问了出来,她不仅自已惜命,难得遇上这么好的一个主子,她亦不愿小姐命殒此地!
“日子好好的,谁愿走那不归路?”朱云自榻起身,走至小昙身旁蹲下:“你跟在我身边时日不长,并不知我过往过的是何等日子,更不知我幼年承母所教心心念念的是什么。原以为京城山东相距千里,终其一生我亦毫无机会,今岁年至十六,我能得现今这般好的机会圆亡母之愿,你不知我有多高兴!于你看来或许是不归路,于我而言却是此生所求!”
她双手扶住小昙,慢慢将小昙拉起身:“小昙,卖身契我已给了你,自我交给你的那一刻起,你便是自由身,买你的人其实也不是我,是夜大小姐。只要你逃出去见到北室公子,他是夜大小姐的人,夜大小姐心地纯良,她定然会好好安顿你。即便最差,你拿着我给你的银子,去一个旁人不认得你的地方,寻个良人嫁了,好好过小日子,绝然也不会回到那个欲将你卖作花甲员外小妾的家。”
她自小坎坷,命运多舛,深知世道待女子有多残忍,女子有多不易,她既已做了选择,便也做了周全的安排,身边只小昙一人,她自不会亏待小昙,不仅得保住小昙的性命,更得保障小昙无她的日后至少能过得平安。
“小姐……”
“莫再多言,去外面守着,来了,通传一声。”
朱云意已决,小昙无法,抹着眼泪转身掀帘出屋,站于廊下门边静候着。
连总督到的时候,至门外见小昙眼眶略红,他示意小厮同候在门外,自个掀帘进了屋。
朱云提前探过北室的意,北室一得知便飞鸽回京,夜十一收到信儿的这日,恰是朱云行动的前一日,北室收到夜十一回信儿的时候,恰是朱云行动的当日上晌。
那会儿刚收到不久,北室便秘密再见到小昙,小昙的渴望,他不是没瞧出来,然他家大小姐既在回信中言按兵不动,那他便不能动,于是他给小昙的答案是沉默。
恰在今晚,夜十一用晚膳后出府前往忘返茶楼听夜曲儿,耳边听着大堂台上爷孙俩一唱一和的江南小曲儿,心里想着朱云今夜行动,左右结果得到明儿日暮收到北室飞鸽方能得知,她却怎么也定不下心来。
噩梦里并未有这样的事儿,她并不知结果,梦里对朱云这个人,她亦未曾关注过,并不知朱云生死何如,无法推断结果。
居大堂正中前排,她戴着帏帽一人正坐,阿茫仍旧守于府中未来,阿苍南柳在她要求下一人一边坐于她左右,婉转动人的曲调声声入耳,又仿未入耳,她吃着茶点听着曲儿,足有半个时辰,一动未动。
阿苍有些担心,悄悄给南柳递眼神儿,南柳会意,却也无法,只摇头示意不知。
须臾间听到动静,阿苍转头去看,见是熟人,且正向她们这桌走近,她赶紧低声同夜十一禀道:“大小姐,莫大少爷来了。”
夜十一终于动了动,略侧过脸往左上,伴着一阵清香皂角味儿,莫息的笑脸立呈入她眼帘,只一眼,她便转回:“座满了,还请莫大少爷移步。”
莫息指指兰亭雕花四方桌的最前面,也就是夜十一正对的前方:“这还空着。”
言罢,也不管会不会阻到夜十一看台上爷孙俩唱曲儿的视线,他袍裾一撩,四平八稳地坐下了。
有脸皮厚的主子,小厮自也薄不到哪儿去,莫息一坐下,永书随即在隔壁右侧的空桌坐下,随后招呼跑堂的往夜十一那桌再上一些香茗茶点,顺便他自个孤单单那桌也上了些。
未理会夜十一高不高兴的反应,莫息环顾她这一桌左右后三方的空桌,知是周掌柜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