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考过不久,宫里就来了永安帝谕旨,宣夜十一入宫。
永安帝无非许久未见外甥女,在御书房召见的夜十一,眼光闪现,只差当场来个泪洒满襟,幸在当时有大臣永安帝议事,事关帝仪威严,永安帝怎么也忍住了,过后据当时在场的几位大臣回忆,感叹道舅甥相见,饶是亲父女也不过如此,一时间夜十一的大名儿再次落入满朝文武的眼珠子。
而当时夜十一被永安帝拥在怀中,想到她母亲新婚大喜,她皇帝舅舅送给母亲的那串紫晶手珠,即便身子被永安帝搂得温暖,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已,皇帝舅舅这般疼爱她,这种疼爱毫无虚假,或许含了慢性剧毒的紫晶手珠另有真相,她皇帝舅舅只是被谢皇后利用了,并不知紫晶手珠已然不是福赐,而是一把利刃,悄然在数年间置她母亲于死地的利刃,也难掩她心中那股因无限可能而无法平静的微凉。
自御书房出来,夜十一便去了凤宁宫,秋太后一见外孙女,没永安帝那般含蓄能忍,当场就在凤宁宫里落了泪,最后是边哭边喊着葭宁长公主的乳名,把夜十一搂在怀里哭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再转到凤仪宫拜见谢皇后,夜十一出乎意料地冷静,礼数合宜,进退有度,表现得连她自已都讶异,曾想过再见到谢皇后,她必然得想到她母亲与噩梦里自已年纪轻轻便相继香消玉殒,想到与紫晶手珠所含慢性剧毒乃同一种的红猩猩海菊珍珠手珠,想到紫晶手珠未戴于她腕间,谢皇后不死心,后借谢八之手送到她手里,谢皇后的其心可诛!
深深吸气深深呼气,谢皇后慰问一句,夜十一答一句,可以用一个字回,她绝不用两个字回,出凤仪宫时,她回头看着巍峨峥嵘的宫门,眸色难掩愤怒至极的恨意。
她知道母亲在世时便与谢皇后心有隔阂,谢皇后对母亲展开的笑容,不过是维持表面姑嫂和睦而给她皇帝舅舅看的假面,却从来未曾想过谢皇后对母亲的成见,已然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大概连她母亲断气的最后一刻,也没能想到。
抬头望着斜挂天幕的金乌,刺目的光线照得她微眯了眼,看得越久,眼越眯成一条线,她抬手去遮,五指微开,透过指缝再看那耀眼的光线,却已能半睁眼眸,想要直视金乌而不伤双眸,都有折中的法子,那么一个谢皇后,远不及高高在上唯吾独尊的金乌,要其滚下凤位,自也多的是法子。
不急,她不急,也不能急。
谢皇后牵扯英南候府,牵扯整个谢氏一族,谢家百年根基,在京城人脉毫不逊色于两家国公府,更有谢皇后这中宫之主,她急不得,然蝼蚁之穴溃千里之堤,她就不信她找不到蝼蚁之穴,便是找不到,她造一个又如何!
阿苍陪着夜十一站在凤仪宫外,她无法猜透大小姐的心思,自不知大小姐呆站于此处是为什么,只能静静侧立于一旁倍着,眼尾突地瞄到有宫人往这边来,那宫人她也不陌生,低声同夜十一禀道:
“大小姐,千姑姑来了。”
千姑姑,夜贵妃身边的心腹女官,平鸾宫正三品女官,年岁同谢皇后身边的庆宫令差不离,非同期入宫,却也仅差不多,这两人不仅年岁差不离,连到了年纪也不愿出宫这一点,也是一般无二。
大魏宫规素来宫人三十岁便可放出宫,不愿出宫者,亦可继续留于宫中服侍,再者宫中女官的选任,皆自年三十到四十之间的老宫人中选,留下来者皆有机会身份一跃成为女官,倘能到永安帝身边当个御侍女官,或谢皇后身边当个宫令女官,再者两宫贵妃身边当个令人女官,皆是正一品到正三品的品阶,风光何其无限,然祸福相依,后宫之风云丝毫不亚于朝延之变色,承其荣耀之时,必也承其风险。
夜十一回神儿看将来人的方向,果见夜贵妃身边的千令人正缓步而来,于她想,三十出宫早过了花信年华,出宫嫁人也是随意而嫁,何况嫁了人也不能保得一世安稳,世间多苦楚,有时候还真不如留于宫中混一宫女官,更不枉此生。
千令人走近了向夜十一福身:“夜大小姐,贵妃娘娘在平鸾宫见夜大小姐许久未到,等着心急,知大小姐尚在凤仪宫,逐让奴婢前来迎一迎。”
夜十一福身回礼:“有劳千姑姑。”
到平鸾宫,夜贵妃早已等着引颈而望,见到夜十一未语泪先落,竟同秋太后一般抱着夜十一软绵的小身子先哭了起来:
“大姐儿,姑母的小心肝哦,可想坏姑母了……”
葭宁长公主在世时,先莫皇后在世时,姑嫂两厢交好之余,同夜贵妃亦感情深厚,这份深厚自永安帝尚是皇子时建立。
夜十一自晓事儿起,便时常听她母亲说,当年会选了她父亲尚主,其中不无夜贵妃从中牵线的功劳,先莫皇后薨逝,母亲与姑母越交好,母亲下嫁父亲时,谢皇后还为此气得险些咬碎了银牙,当时母亲权当玩笑儿同她说,她也权当玩笑儿来听,如今想来竟是她与母亲太平日子过得太过安稳,更有皇帝舅舅的相护,她母女俩只看得到安乐,竟是连谢皇后的险恶心肠都未曾瞧出一分,她于噩梦里确实从未瞧出谢皇后的毒辣,而她母亲或许瞧出过,只是未曾放于心上,最终落了个仇者快亲者痛。
夜十一慢慢红起了眼眶,双手环抱着夜贵妃的柳腰,越抱越紧,泪无声落下:
“姑母,十一也想姑母,十一更想母亲了……”
夜贵妃闻言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