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要证明程曦的猜测,纹娘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屏风后的王氏道:/p
“太太您别弄错了,我们可不是奴籍身。”她转头看着周幸,微微一笑“周执事,我等虽签了卖身契,但却是可以自赎的,您没忘了吧?”/p
周幸心中大悔且恨。/p
这女人是要害苦了他!/p
“自赎可以,你二人的卖身银子整整二十两,按规矩你且拿一百两来罢!”周幸冷笑,继而转身将卖身契恭恭敬敬递到袁妈妈跟前,“大太太莫与这等无知妇人一般见识,她那丫头未经教化粗野不堪,蒙得大太太青眼,若是还看得上,尽取了契纸便是,万万不敢要价……”/p
“周执事!”纹娘尖声打断他。/p
她自头上取下一支素银抬头莲簪子,扭了簪上的莲花,露出空心簪身里藏的一管纸张。她将纸张取出抖了开来,却是张银票。/p
“这是泰丰票行火漆印的五十两银票,还有五十两待我归去取了来,自会奉上。”她睨了袁妈妈一眼,“我与女儿不过想安稳度日,既这般身不由己,还是早早离去罢!”/p
周幸瞪着眼看去,见果然是一张五十两面钞的泰丰票行银票,不禁傻眼。/p
一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在京城西郊置上一亩良田也不过十两银子,一百两足够平头老百姓安安生生过上几年的好日子了!/p
这纹娘……来俪人馆是为的什么?/p
程曦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一个通房丫鬟,即便是要被抬妾的,哪里来的那许多银子?只怕都是杨三太太给的……她明明,可以带着持湘好好过日子!/p
程曦气得脸都红了。/p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袁妈妈也只好看向王氏,等她拿主意。/p
王氏放下茶盅,伸手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裙面,对周幸说道:/p
“周掌柜,我有几句话,要同这位娘子说。”/p
周幸闻音知雅意,临走前还把持湘几人也带了下去,命人关上了厢房门。/p
纹娘挺直了腰背,倒也毫无惧色。/p
王氏静静看了她一会,直看得纹娘渐渐有些不自在了,才轻轻一笑,道:/p
“听娘子的说法,你是从高门大户里出来的,这就好,我同你说起来不那么费力。”她低头摸了摸程曦的脑袋,安抚气红脸的女儿,“想来你之前的主子,定是极亲善的人。娘子自教坊司出身,入了官家为婢,后又蒙主子开恩消了奴籍,能一路顺风顺水的,也算是份能耐。/p
但想来娘子你和顺日子过久了,就忘了这世道的规矩。不论你之前多风光能耐,如今你那主家想来已不顶事了。你莫要以为哪里都是你呆惯了的那个宅子,谁都是你应对惯了的那些人。待价而沽这种事,谁都会做,但不是谁都能做的。”/p
程曦暗暗佩服,母亲这一会儿功夫就摸清了纹娘的底,把她的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唯有纹娘待价而沽的目的,却不是母亲所想的仅仅是要攀高枝而已。/p
纹娘冷笑,直视王氏道:“我自赎后便是良民身,难道太太还要学那彭霸王,做个欺占良民的主儿?这名声传出去,太太就不怕府上爷们受了影响?还望太太好自思量。”/p
她居然敢这么同王氏说话!/p
程曦目瞪口呆。/p
袁妈妈等人反倒面无表情了,个个低头垂目不作声响。/p
王氏看着纹娘不出声,半晌才轻叹道:/p
“纵出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也不怪道要没落。”/p
纹娘闻言,丹凤眼一睁,怒视屏风后的王氏。/p
不等她开口,王氏已悠悠接道:“你说的不错,但且等你恢复了良民身后,再与我谈这些罢。”她轻轻一笑,“你有钱自赎,谁听到的?谁又看到了?莫说你出一百两自赎,便是出一千两……俪人馆,会收么。”/p
纹娘的脸终于白了。/p
程曦在心中哀叹。/p
母亲果然是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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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随王氏归去时,仍是周幸领着人送到了馆外。车子行出宝会街老远,程曦还能从窗格的缝隙中看到周幸抹汗的模样。/p
第二日一早,俪人馆便将人送来了。/p
念心跑来传嘴时,程曦正坐在绣墩上由橘香服侍着梳。闻言她一扭头,一缕丝便从刚梳好的丫髻中勾了出来,挂在脑袋边晃荡。/p
橘香忙紧张得问可曾勾疼了,程曦摆摆手,继而盯着念心问道:/p
“你可看仔细了?当中有没有一个五岁大的小丫头?”/p
“有,长得可好看了!袁妈妈在景言堂对他们说了一通话,然后让白烟姐姐领着他们走了。唯有那个小丫头,被袁妈妈领进了太太屋里头。”/p
程曦蹭得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跑。/p
橘香急得忙唤住她,极快地将髻打散了又重新梳了一回。不待橘香往上头簪一些珠子花甸,程曦已是一溜烟跑了出去,却在门口与刚要进屋来的青岫撞了个满怀。/p
“小姐?小姐!”青岫被撞的晕头转向,只听程曦嚷了句“要去太太屋里”便跑远了,她忙急急地提了裙子,追了几步觉手中还捧着一摞衣衫,便又跺跺脚回身往屋里去。/p
一进屋,就见念心一脸兴冲冲地也要往外头去,忙放下衣衫拎了念心往跟前来问话。/p
“可是你在小姐跟前又说了什么?”/p
念心吐吐小舌头,不敢出声。/p
橘香闻声便道:“可不就是她,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小姐便不管不顾跑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