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拿细细的雕花镶宝竹篾子逗着笼中丝光椋鸟,鸟儿出清脆鸣叫,随着程曦的逗弄敏捷转动着脑袋。
王倚靠在铺了宝相花垫褥的竹躺椅上,同程曦讲着后来生的事:
“……那卢家的人想是今日被打脸打狠了,实在气不过,便拿‘物类相惜’来说事……你猜怎么着?”
程曦配合地问:
“怎么了?”
王笑得很是畅意,道: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儿,十一姐便先站了出来。”
程曦讶异回头:
“阿箩……呃,你是说箩表姐?”
她没想到,今生交集不多的王箩居然会主动为自己说话。
王笑着点头,模仿着王箩用沉静温婉的声音道:
“十一姐道,‘这是我二姑姑家的表妹,我二姑夫乃隆庆八年进士出身,现如今吏部左侍郎程大人是也。程家大表哥乃昭和六年进士出身,受职都察院监察御史。父子二进士,程表妹有此茂才不足为奇。’”
她说着“噗嗤”一笑,道:
“直说得那卢家小姐哑口无言。她只得一个卢姓,可没有进士爹爹和进士亲哥哥能拿出来与你相比!”
程曦怔怔听着,心下忽然涌起感动。
王箩性子安静,不爱与人相争,竟会这般为自己说话……
王见她神色,便笑道:
“你可是我家的嫡亲表姊妹,岂有任着外人轻慢的道理!”她说着忽然又踌躇起来,看着程曦道,“曦表姐,你别怪我五哥今日不帮你。他久负盛名,一不小心便会成众矢之的,故而许多事皆身不由己……”
程曦闻言一怔,随即不在意的摆手笑道:
“我本也只因一时意气,不吐不快罢了。”说着嘻嘻笑道,“再说了,那赋词最后不也还是让人点走了嘛!”
王听了不由一皱鼻子,满是不以为然:
“可是那家伙……”
她忽然打住声,望向程曦身后。
程曦见状回头,却见凉亭外郁郁竹林中走来一人,青衫玉带、袍袖流泻。
程曦一恍惚,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依稀记忆中似乎也有这么一回。
“五哥!”王眼中一亮,笑着唤道。
王骞缓步走入亭中,看了程曦一眼,喃喃道:
“……来看祖母,听闻你们在此说话,便来瞧瞧。”
王心中直叹气。
她这个五哥,一见着曦表姐就成了呆头鹅,浑身往外冒傻气。
程曦想了一阵也没想起更多的旧事,便索性抛开去。
她看着王骞好奇道:
“骞表哥,你不用陪着客人吗?”语气中不见丝毫芥蒂。
王骞不由眼中一亮。
他看着程曦露出笑容道:
“来去不过饮酒作诗,久了便不耐应酬,来这里躲分清净。”
王见状,忽然靠去程曦身边轻声道:
“曦表姐,我去祖母那儿更衣。”这是要解手的意思。
程曦轻轻点头,王便带着丫鬟走人,临走前悄悄朝王骞眨了眨眼。
王骞耳尖微微泛红,转头看向竹林。
候在亭外的锦心待王走后便不动声色走入亭中,站到程曦身旁为她打扇驱虫,惹得念心莫名其妙地也跟了进去。
程曦没注意到这些。
她见此地只有自己主仆三人与王骞,本想同他打听何玹此来目的,但想了想还是说起了别的事:
“……今日任性而为,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骞闻言回过头,直直望着她,神色极为认真:
“不,你今日所作赋词很好,那番劝言也很好。我……本也想点你赋词。”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何玹说的对,此处确然是雕花繁笼。”
程曦一怔,望着王骞:
“骞表哥?”
王骞没有看她,而是望着亭下鸟笼。
他伸开笼外栏栅,那丝光椋鸟在雕栏间上下蹿跳,叽喳鸣叫,却丝毫没有要飞出笼子的意态。
王骞的目光中透出凉凉悲哀。
程曦不由想起今日王杊一番作为,以及方才王所说王骞的诸多身不由己。
她忽然明白为何王骞前世不顾家中反对,一意孤行参加科考出仕。
既然他迟早都有这番决心,又何妨自己再添一把火呢?
程曦忽然开口道:
“骞表哥,自古有言‘小女子,大丈夫’。”她看着笼中椋鸟,“如我们这般小小女子,抬头所见天地便是再大,也踏不出十丈墙垣之外,于苍生所能尽之力微如蚍蜉尘埃。”
王骞不由看向她。
程曦毫不躲避,直直回望王骞,认真道:
“而你们不同。三尺龙泉万卷书,男儿大丈夫,朝堂点江山,率军守皇土。一句话可为百姓谋安,一念仁可为苍生求福。”她眸中灿灿,“你们的天地,当真广阔。”
王骞不由目光灼灼望着程曦。
程曦忽然一笑,略带玩笑道:
“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们吗?身而为男子,又有幸托身在铭鼎之家,如你,如我四哥、六哥,如……”
她话语一顿,生生把到嘴的名字咽了回去。
锦心不由望了程曦一眼。
就听程曦继续道:
“……便是今日那何公子,只要一朝立志便大有可为。”她看着王骞,眸色诚恳,“君本鸿鹄,何作椋鸟?”
王骞大为震动。
他看着程曦良久不语。
忽而退后一步,朝程曦郑重揖礼:
“佳言如饮醍醐,骞必当铭记于心。”
*
是晚,王骞送走宾客后回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