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有片刻静默。
众人均神色莫名地望着程曦和陈清。
程曦双手交叠于腹,身姿秀挺地站在门外,目光定定看着陈清好一会才慢慢走入堂中。
她正是满肚子晦气无处泄,陈清既然非要撞上来,她又何须客气——
“九儿。”
静默被打破,堂上响起老夫人叶氏的声音。
正想与陈清开撕的程曦一怔,朝祖母望去。
只见叶氏肃容端坐在众位夫人之间,朝程曦缓缓道:
“到祖母这里来。”
语调低沉,面上不显波澜,似乎是……隐含怒气。
程曦感到意外,第一次见到叶氏脸上出现这般神色。
她一时便有些心虚,心中犹豫了一下,继而目不斜视地朝叶氏走去。
经过陈清时,对陈清那副怒目相瞪的模样熟视无睹。
来到叶氏身侧站定后,程曦轻轻唤了声“祖母”。
叶氏端肃的脸上泛起淡淡笑容,拉过她白嫩巧的手,问道:
“去哪儿玩了?累不累?”
——这是要给程曦撑腰的意思!
在座众人面上的神情便有些精彩。
有人拿眼觑陈清,有人悄悄打量程曦,还有人在叶氏和真元大长公主之间来回张望。
程曦错愕,不曾料到向来性子宽厚的祖母居然也有针芒相对的时候。
她见叶氏当真没有一丝责怪的样子,放下心来,抬眼朝真元大长公主望去。
大长公主坐在大将军夫人孙氏身旁,今日穿了身绛紫色缂丝遍地金三领宽袖,胸前挂着一个镂金绞丝玲珑球坠领,髻堆得极高,正中簪了只点翠华盛。
脸颊微削,唇角微微下垂,清瘦的身形让人担心她会撑不住这一身冗重的行头。
不到五十岁的人,虽面上瞧着仍保养得宜,但眼睑却已有些垂遢。
此刻那双微垂的眼眸正看过来,目光在程曦脸上停留了一会,慢慢下移,落在了叶氏拉着的手上。
深浊的眼中有怒气一闪而过,却又隐了下去。
长公主没有话。
程曦心下微哂。
她从前与大长公主打交道不多,入宫后也不过是年节命妇进宫朝拜时才会遇见——但长公主今日穿的这身缂丝和头上那只点翠,程曦就见了不下五次。
公主府的景况,可见一斑。
她收回目光垂下头,安安静静站在叶氏身边不做声。
陈清却不干了。
她原本见叶氏自认是程曦祖母,心中到有一丝不安——叶氏坐在孙氏、范氏、廖氏和自己祖母这群命妇当中,可见身份并不低。
可她一见到叶氏这副摆明了要给程曦作靠山的模样,脾气一下子就被点燃,不管不顾地冲程曦斥道:
“你此时装什么乖巧,方才在外头可不是这么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她转头拉着真元大长公主的衣袖,万分委屈道,“祖母,这丫头方才很是无礼,不仅没有朝我拜见,还拿话语羞辱我,她明知道我是您的孙女儿,是临丰皇帝亲封的县君,她这样分明是瞧不起咱们!”
陈清这番话,直气得叶氏颤。
她觉着程曦向来知礼乖巧,今日却让人这样在大庭广众下指着鼻子波脏水……若是流言传出去,程曦的名声还不全毁了!
程曦察觉到叶氏微微颤的手,吓了一大跳,忙反握住叶氏轻轻安抚她。
且莫叶氏气到颤,便是坐在另一处的甄氏与孟氏,听了这话也同样气得脸色大变。
陈清见状,心中微微胆怯,却也有一丝快慰——她简直恨死程曦了!
真元大长公主此时却是心中暗恼。
在陈清来告状前,她刚找了个话头与威远侯夫人聊起来,还不待更亲热些,便被陈清搅和了。
——如今这局面,与威远侯夫人交好是不可能了,要怎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撑住自己的场子,才是最重要的事。
前阵子陈清的父亲刚因为“豢养男宠”的传闻而热闹了一阵,真元大长公主气得在家“病了”许久不曾出门。今日的寿宴,她深怕不出现更会让人在背后非议,这才带着家中晚辈强自淡定地赴宴。
今日若再丢掉一丝脸面,长公主府的人日后就不必出门了!
她略带一些自持,漫声朝程曦问道:
“这是威远侯府上的娘子罢?方才清姐儿的,不知可否有什么误会?”
程曦暗暗诧异,没想到真元大长公主居然是个这么拎不清的。
她那样的身份辈分,不与叶氏去话,反倒一开口就问责一个孙辈的姑娘。
程曦望着叶氏不出声。
叶氏强自压下怒容以免失态,却到底气得不出话来。
大将军夫人孙氏见了,悄悄朝左军都督夫人廖氏递了个眼色。
廖氏心下权衡不过瞬息便做了决定。
她和颜悦色地对程曦道:
“大长公主既问你话,那便是抬举你。你莫怕,只管如实便是。”
真元大长公主的辈位忽然就被拉低了。
堂间有不少竖耳倾听的人在心中暗笑,感叹大长公主真是自己把脸凑过去让别人打。
偏她本人还无所知觉。
程曦总算知道陈清那棒槌一样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
她避重就轻地将石亭中生的情况大致了一遍:
“……也与县君解释过,自己当真不曾听见,只是县君不相信。”
她自然没有傻得去提自己最后那番举动。
众人瞧着程曦与陈清二人的言谈举止,大多便对程曦的话信了七八分。
真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