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桑城。
正值三伏天,又是正午,连蝉鸣都显得烦躁,街上更无多少行人。
年轻的剑客负剑而行,神情淡然,仿佛那蒸笼里才有的闷热与他不在同一个世界。
同济楼是桑城最大的酒楼,却鲜有达官富商来此,反而附近的江湖豪客经常聚会于此。
两位白衣的公子哥坐在楼上一偏僻独间中饮茶,两人皆是英俊潇洒仪表堂堂,不过一人端正,一人……颇具邪异之气。两个人都在饮着茶,没人说话,前者只是看着茶杯,似有心事,后者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听着楼下江湖人士们胡侃。
楼下。
“老弟你是新来的,我就给你讲讲这桑城中的人情世故。这城里啊,最是神通广大的,当属那公子筱七,咱们东齐国当今的七公子。论相貌气度,玉树临风fēng_liú倜傥不足形容其万一,lùn_gōng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论为人,义薄云天仁德慈悲。麾下八百门客个个身怀绝技,哎,要不是哥哥我功夫差了点,也去这等人物门下做个跑腿的就心满意足了……”
“听说这同济楼就是公子筱七的产业,平日里这饭菜就物美价廉量还足,有时还能蹭到白吃白喝,接济过不少穷苦人。”
“还有去年啊,闹旱灾,颗粒无收啊,公子先是开了私家粮库救济灾民,用尽之后,又私自开了城里粮仓,城里少说一半人都是因此才没饿死的。听说为了这,公子连王储之位都彻底放弃了……”
楼上。
“听到了么,楼下有人都把你夸上天了。”翘着二郎腿的家伙嗑着瓜子笑嘻嘻地说。
公子筱七苦笑:“百里兄,这边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么,都知道我经常来这里,说些好听的想让我看上得以被举荐呢。”
“不光是这里啊,你的名声在哪里都好得不得了呢,然后反衬出我是一个彻底的混账。”
楼下。
“唉,公子自然是君子一样的人,可他有个好友却恶名昭著啊。”
“可是纵横家的那位?”
“老弟你也听说过?不用避讳,就是他,纵横百里家的那个百里寒川。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他爹你们也知道,兵王刀圣百里劫,不但是用兵如神的纵横大家,还是天下第一刀客。可是百里寒川这厮,弱冠之年,书没读过几本,武功说是稀松平常都算抬举他。不学无术不说,偏偏闯祸闹事不甘人后,经常骚扰良家妇女,流连烟花之所,常驻赌坊酒楼,随心所欲便夺人财物,一言不合便肆意打骂……”
“见到此人还是绕路而行吧,纵横家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没必要为一个纨绔而惹到刀圣……”
楼上。
“每次有人夸你就得顺道损我一顿。”百里寒川叹了口气。
“明眼人都知道百里兄是何等英才,以百里兄之家世,想让小民闭口绝非难事,然而数载以来,辱骂之言不绝于耳,百里兄却从未动怒,小弟自叹弗如。”公子筱七抿了一口茶,道。
“……其实我只是不要脸,难得你替我解释得如此清奇……”百里寒川喝白水一样一口喝干杯中的茶。
公子筱七面部抽搐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某人的无耻,还是因为心疼名贵的狮峰龙井茶被人当成了白水……
楼下。
“公子筱七和百里寒川的关系还要从公子筱七从刀圣处学艺说起……”
“公子的武功承自刀圣?难怪了……刀圣乃是天下第一的高人啊……”
“扯淡,百里劫兵法天下第一我信,武功就未必了吧。同年代的墨门水长东武功一直压他一头。”
“水长东都失踪多少年了你还说……不过当今世上的第一高手确实轮不到百里劫,要争也是戮剑生和无念剑宗争。”
“戮剑生是天下第一剑客,无念剑宗只是武功克制戮剑生而已,应该没什么好争的吧。”
“二者都是西秦人,百里老先生可是咱们东齐的……”
“戮剑生武功虽高,人品却不足道也。无念剑宗本人倒是有一代宗师之气概……”
楼下开始吵闹了起来,此类话题正是江湖人所爱,每个人都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可是喧嚣一下子消失了。仿佛一片阴影笼罩了这里。
“蝉鸣都没了,筱七,来了个不得了的家伙。”百里寒川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听闻某位仁兄对戮某的人品颇有意见?”一个听似平和却又有些怪异的中年人声音传来。
戮剑生本尊啊。百里寒川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
我的茶……很贵的……公子筱七不满地看了百里寒川一眼,然后把一杯白水推到了百里寒川面前。
“……是,我。”不多时,葛巾布袍的中年人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他咬牙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戮剑生文士模样,灰衣,身上并未看到剑。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有何指教?”戮剑生神情温和,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颖城徐哲元。”中年人大声道,“戮剑生性喜杀戮,不问无辜,害柳县,平城,永州万人性命,天下人敢怒而不敢言,今日徐某直言,尔敢听否?”
“听是听到了,毕竟兄台所言已入在下之耳,但是天下对我不满者太多,我又不爱听此类言论,所以……”戮剑生慢慢地道,“你去死吧。”
徐哲元闭上了眼睛,他手里有一把剑,但他知道自己与戮剑生的差距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