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球时报派出一名美貌如画女采风官,她将目光瞄准这次聚会的灵魂人物——崭新游泳池里正清凉游来游去的女宾客。正好借工作机会,顺便研究一下女性发型与服饰搭配。虽为刚刚入职新人,因她是唯一女性员工,居然也就理所当然无一分一毫惭愧——这究竟是哪门子牵强附会逻辑?昨夜她有幸醉酒,反得以摆脱失眠症困扰。今朝醒来,梳妆打扮时,望着镜中全新的自己,忽而激动感叹:啊,我醒了。
“你好,我是圆球时报的莉莎。不,不需要带路党,我自己会走……”
她立心要做一名已觉醒新女性,摆摆手,拒绝主动送来的好意,满脸肃穆表示:这年头,走路得靠自己。这一天,她自作主张给自己取了一个外文名——莉莎。顶着这一个新鲜发音的新名字,捏着闪亮船票和邀请函,搭乘木帆船,从沙面岛出发,途中欣赏一系列变化不大的瑰丽海上美景,遗忘路线与耗时。
当船靠岸时,莉莎才将一路上抑制已久的晕船与呕吐一次过爆发完毕。把肮脏污秽物统统回馈宽容的海洋,再舒舒服服地一脚踩在乌鸦岛黑土之上。嘿,既然来了,就留个爪吧。她沿着铺好的花地毯边缘行走,春风得意在黑土上踩出一连串银铃般响亮的鞋印。她留下的爪印,何止一个?
随後赶到,是满嘴黑胡子中年大叔一枚,但他却拥有一个仿佛永远年轻的名字——小黑。完满出席这一次之後,这位元在明星报足足服务四十年的资深采风官,总算可以光荣退休,收拾包袱回乡下安享下半世。明星报的福利还是很不错的,想到即将可以领到沉甸甸闪亮亮银子,小黑眉开眼笑。
不曾想,并不急於寻找目标人物的他,竟也第一时间望见那一个崭新游泳池——池中正游来游去的女宾客。这除了表明小黑的心脏依然充满活力以外,似乎还很好印证了这麽一个真理:能吸引人的实非泳池也,虽是一夜之间建成的时尚大水池……
最後抵达的,是来自太阳报一名临时工——吴多懂。年约二十有一,中等身材,其貌不扬,一身灰长衫,视觉效果就是:松松垮垮。他的发质不好,辫子紮得也不够美观。最要命的是,他好像,好像真的居然没有穿鞋……
因此,在入口处,他很自然就受到了一点特别对待。
“这位……请出示你的邀请函。”
“给、给……”
“吴多懂?”
“叫、叫我‘小懂’就行了。”
“直入转左,走到底,那里有个男洗手间。”
“哦……直……左……哎,我没说要找洗手间……”
“下一位。”
简短谈话勉勉强强结束,小懂被後面的宾客合力推了进去。忽而置身於从未见过的花花世界,他一拍脑袋,终於想起来了:我是来找新闻的。
其实,他既不懂新闻,也不懂报纸,甚至连左右都还分不清……但他却在深深思考後拥有如下论断:作为一间连雇员薪水都发不出的报馆,实在没有继续经营下去的必要。因此,他十分庆幸,五个月前入职太阳报馆时,由於他面试表现欠佳,最终只得了一个临时工的位置。因临时工的酬劳,是按当天当次结算的。也就是说,欠薪这种倒楣事,漫过了高层,吞噬了中层,还影响到低层,唯独没有覆盖到他——毫无层次的。
好香,是烤肉,一定是烤肉。哇,应该还有酒,是美酒,一定是醉人的。小懂最先听命於自己的嗅觉,继而在他的头脑里舒展开一幅充满各式佳肴的图景。顾不得这麽多了,他将邀请函与报馆临时给他印制的采风证——其实那证上面还忘记盖章了,一并收於长衫内,急急脚就投奔食物去。
这是一个七层高白色石塔台。每一层均为一朵平展开莲花台,自下而上,莲花有规律依次由大变小,最顶那层缩至浑圆球状,成为整个塔台的最高点。一根表面刻有繁复图案玉圆柱贯穿七朵花心,形成一座七层高的塔台,稳稳的。
最底层,团团围满一整圈浓香扑鼻烤羊肉,期间各式酒瓶东倒西歪。小懂不识外文,看着这些形状各异瓶瓶罐罐,上面还贴着歪歪扭扭花里胡哨公仔,甚有趣。他当然不会否认,自己其实更锺爱瓶中之物。
噜噜,啧啧……
小懂忘我开动了。吃得两眼发亮,满嘴油光。吃着吃着,忍不住热泪盈眶,停了下来。他认为自己实在太幸运,居然可以毫不付出,就能痛痛快快大吃大喝。这年头,临时工的福利显然优於那些顶着光鲜头衔的高层们。怀着看似毫无缘由的感恩之心,他吃得更加卖力。
嚼,嚼,嚼……
“先生,请别随地扔骨头。请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看吧,这个宾客如云的盛宴,乱掉垃圾的唯独你一人……”
扫把头快速挪移到小懂脚边,轻轻一转,横七竖八不带一点肉丝的乾净骨头就被一扫而光。
真乾净,小懂默默回忆曾经走过的大街小巷,每次看到道路转角处、垃圾桶、某店铺门口,总有污水杂物相伴。整个任嚣城的清洁工扫出来的都一个样。这年头,能把扫地这种粗活干得如此漂亮的,会是谁呢?
“啊,你、番、番人……”
“他是梵高,老家荷兰的。”
“叫我‘小懂’就行了。是太阳报的临时……”
“吴先生,你的采风证掉了。”
接过梵高递过来的采风证,抹掉嘴角酒水,小心收好采风证。小懂觉得自己已经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