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闹懵了宝成,他顺手准备揪住正跟他身上爬过去的半老汉。手抓空了。嘴里的话问了出去。他问人家是哪个矿上的,这个手抓不住的人,脑袋一下子就扭了过来。本来宝成刚刚看到的是个侧脸,看着是个人样。哪知道那个人扭过来,宝成才发现这就是个脑袋骨头,上头什么也没有,上头三个圪洞。宝成心说闹了半天是群死人。
这个死人在宝成跟前停下来。看着宝成。宝成也不敢动。其他的宝成估摸着也跟这个差不多,他们都从宝成跟这个死人跟前路过没停朝前头爬着走了。大概是那个死人骨头看够了,扭头走了。宝成捂住心口头。心说这要是嗓桶眼子粗些,心还能叫吓的蹦出来。本来很长工夫没有吃饭,又在底下叫憋闷吓唬了这么长工夫。等到宝成心跳的不那么快了,宝成感觉那一阵的机明也没有了。他脑门子上都是水珠珠。就跟刚扛完一场的棒子一样。虚的要命。
这边的人还没有走完,脚那头的人影有出现了。宝成细看,好像打头的是同一个人。宝成后来回忆,也觉得自己当时不可能分出来是不是一个人,因为所有的人其实都是些顶着脑袋骨的死人罢了。可是宝成老觉得还是那个人,是不是他们这群人在这儿转圈。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说宝成其实是在个圆圈里。更完蛋了,宝成说这算是第二回遇上鬼垒墙了。上回在南沿地里。闹鬼的还是就一个弓家老汉。就那样,还在里头转不出来差点大雪圪洞里冻死。这回这么多鬼来垒墙。这就是十辈子也出不去。自己到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会跟他们一样,光个身子就在这里头转圈?
宝成在这儿瞎想着,就听着耳朵边上有人说,他怎么来了?宝成及听见这么一句,再没有声音了。他朝到处看看,满眼的都是说亮不算很亮,可是看也看不大机明的白光里,还能有什么。就是越来越近的这群人。宝成跟自己说,指定是听错了。这人除了自己一个活人,哪儿还有人说话?宝成爬起身,准备照着个方向往前走,其实是往前爬。反正是不能这儿等死。
这群人反正是股气一样的东西,就算是骨殖,也是看着像而已。他也不在乎给让不让道儿了。直冲冲就过去了,这回倒是这些烟一样的死人给他让了。每回穿过这些人,宝成的身上就跟三九天给泼了一桶冰凉水一样,凉的他都忽抖。越是忽抖他越是爬的快,嘴里叫唤着,一个劲儿的往前。腿上个麻木也顾不上了,两个胳膊在炭上擦破了,他也跟不知道一样。
反正是往前走,宝成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脑袋上又有了白光。他唉了一声,看来又爬回来了。宝成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都像是要用完了,他一下子爬在地上,嘴里说,不爬了。死了就死了吧,没去过泰延市也拉倒了。点着胳膊,他就趴着没知觉了。从上头来的烂风机鼓出来的风,一阵大一阵小的往他身上吹,宝成根本就没有感觉见。
这阵的宝成,看见了自己光着身子,还在黑洞洞的窑里。身上系着的是根绳子,那头栓着个烂筐子。沉的拽不动,可是后头的人一个接一个,宝成不往前走就挡住了别人的道儿。他往前走的劲儿大了些,一下子杵到了前头人的脚上。那个人扭过身来看看他。这个人宝成还认得,这不是刚刚叫砸死的后生吗。怎么也是光个身子,怎么他不用拽东西?后生大概是看他拽不动,朝后使劲儿伸出了自己的手,宝成一下子就看见了上头少了一根手指头。看来还是少一圪节,宝成问他说你怎么来了?后生一下子就没有了。
脑袋上是白花花的一片天,宝成的眼就像是上头压着疙瘩磨扇一样,想睁开就是睁不开。接着就是眼前一片漆黑,身子开始忽摇着。耳朵跟前响成了一片。
这热乎乎的,宝成说要是就热着睡着了,死在窑里也行。可偏偏就是身上有了疼痛,他感觉胳膊上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是“狗夹子”。不知道怎么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小玩意儿,眼前出现了个小东西,闹着他的两个夹子,正要干什么呢。
再看,混混沄沄的看个大概,居然是个人。不会是叫砸死的后生来要他的手指头来了。就怕宝成要欠他的了,谁知道在窑里走了那么长时间,那圪节手指头还在不在。
慢慢看机明了,雪白的墙,阳婆爷照进来,晃眼的不行。说是晃眼,就算是宝成不是一下睁开眼就看见这些,也会感觉晃眼。在煤矿上好几个月,哪儿见过这么白的东西。人是黑的,衣裳成天是黑的,就是房子的墙里外也都不是白的。宝成伸手要挡住眼,胳膊拽住什么东西了,有什么东西跌在地上就碎了。宝成想起来,像是他在供销社使吃完罐头往墙外扔罐子后听见的声音。
地上的人扭过身来,叫宝成的名字。宝成听出来是个女的,他随口问了一句,怎么矿上还有女的了。那个女的说这是医院,宝成心说怪不得到处都是白的,正好跟矿上调了个个,一黑一白。
大概是个医生,地下的人到了跟前,扶着宝成坐起来,叫他等等给他喂吃的。宝成问说你认得我?女的说,我怎么还能不认得你。在河道里还穿过我的衣裳。宝成一下子就没想起来,他说尽是胡说,我什么时候还穿过你的衣裳,我又不认得你。
女的说,我就知道你认不出来你了。你二哥也认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