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庄的人家从大门出来。用不了走不了一丈远就到沟里了。尤其是这么些年下来,雨水刮涮,门口的地处更是越来越窄扁。润成脚底的门口没有那么窄。从这个来推断,难不成是早年间的官庄?这可是长见识了,润成心说人就能活个当下,这回倒是活赚了。用一辈子的命见识了两辈子的事。
这么一想,润成心里的害怕一点没了,心里还有些想着多看看。他想起了走了很长时间的给弓家扛过长工的爷爷秦二货,这阵他在哪儿?从他进了这个比真的还真的梦里开始。他见过的人就是两个,长衫爬上了西长坡,鬼知道他上哪儿了。那个高个进的窑洞。润成还记得。从小时候开始,润成不记得那眼窑里住过人,那是生产队装喂牲口干草的地方。
破窑洞就在弓家的院子隔过去不远的地处,也没什么院墙。从外头一眼就能看见窗户纸呼啦作响的烂窗户。从满院子的老毛胡子里头盖着的小道儿。深一脚浅一脚得进了窑洞。从外头进了窑里,眼前一下子就黑了。这是个独眼窑洞(就是跟大家看到大大多数窑洞一样,没有套间,算是一室一厅吧),窑里有什么,一眼就能看机明。窑里没有点灯,好一阵子才看见里头。一盘连炕火占了窑里一多半的地处,可是炕上什么也没有。
润成明明记得高个子进了这个窑里的。他站在就是一长溜的门口,官庄不管哪家出来人。润成都能看见。没看见有人出去,窑里就空了?他在窑里寻寻,没看着有什么地道之类的。话又说回来,好好的谁家在窑里挖地道啊?这下好,官庄真的成了他一个人。润成从来没有想过官庄没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儿,却偏偏在梦里看见空无一人。
其实从一开始,准备去问问那个高个子的主意就不是很对。在五十亩地里,润成就知道了那两个人是看不见他的。人家都看不见他,他就算是看见了高个,怎么问?在一个梦里真真假假来来回回,润成心说要是个梦总该醒了吧,一黑夜也没多长工夫啊。可醒不过来就得接着往下应付。
这要真就是当年的官庄,润成是有些兴趣的,可是想要问的高个没了踪影,一时还真想不出接下来怎么办。脑子里头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东西,反应起来那个费劲。反身往回走的时候,又一回路过弓家门口。眼不由得就往里头扫了过去,也就很自然看到了从缝里出来的灯光。
润成心里兴许是想着进去的,可这种想法自己却不是很确定。脚底下反正是没停的迈了出去,顺着圪台一个个。有灯会不会就说明有人?润成不敢确定,要是都照着常理来,那就不叫日怪事了。从进了这个梦开始,哪儿没日怪来?润成心里也就做好了再次遇到空窑洞,他实在是感觉不见官庄有人。
小时候就在这个院子里耍来耍去,对这个院子,润成熟的跟自己家的院子一样。穿过不到一丈的过道,对面就是个黑红的木头屏风。要是叫木质的影壁也行,人要想过去就要绕过影壁。过去的人都讲究风水要九曲十八弯,才能正儿八经算的上藏风纳水,影壁起的就是这么个作用。润成小时候问过爷爷,弓家的水道怎么在墙圪角里。爷爷说水就是财,讲究的就是个明进暗出。这么说来,像是自己家里那条碗口粗还明来明走的水道,大概就是穷鬼代代的征兆。
绕过木质的影壁,招润成注意的不再是上院窑洞里的灯光,而是两边房里的灯火亮哇哇。润成没怎么想进了西房,大概是在家里自己住在西房习惯了。西房里炕上的圪角里有个老娘娘,像是润成走了的娘娘一样,脸上的褶子就跟下雨天水刮出来的道道一样深深浅浅满脸。润成认不得这个老娘娘,老娘娘也像是没看见他。看了半天老娘娘没动,润成就出来了。东房里应该也有人吧。
东房里有三四个人,三个坐着,一个圪蹴着。润成看看坐着的三个,看到了他感觉眼熟的人。润成这些年走了些地处,对于看人琢磨出个道道来。但凡看两人长得像不像,看鼻子往上的那半个脸,尤其是看眼睛。父子母子们,兄弟姐妹们都是这样。而眼下,他看到的一个人长得很像是大哥。这个人走起道儿来有条腿一拐一拐的。
既然跟大哥长得有些像,该不会就是自己家里的人。润成仔细看这个年轻人,他拐了的腿跟爹一样。想到这儿,润成脑子里一下子懵了。刚刚就能想到可能是自己回到了早年间的官庄,为什么这阵就没想见这就是年轻时的他爹呢。
这个人就是刚当上官庄队长没几年的秦大愣,他看着爹跟屋里的那两人说了些什么,就出去了。润成看看两人没动弹,也扭身要走。这时其中一人却站了起来。跟另外的一个人说了句什么笑着也走了,尖尖脸上的笑,叫润成从上头怎么也看不出个好来。没多大工夫,那人抱着个什么东西进来了。
这是个小磨扇,应该是上头半扇,推磨时手抓的把儿还在呢。润成还没闹机明这是要干什么,在屋里等着的那个人都开始往磨扇那个漏眼里穿绳子里。穿好绳子后把磨扇搁到一边,两人三下五除二把圪蹴着的人吊了起来。润成看清楚了,那是个老汉。这个老汉该润成应该见过。
人吊好了,底下的人还揪住老汉的脚腕子往下扥了扥,大概是想试试牢靠不牢靠。另外的人端起来那个小磨扇,两人搭对着把那个五六十斤的石头疙瘩拴在了老汉的腰里。老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