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人知道,猴四是怎么死的。这个光棍放羊汉,亏得院子里还有根杨树。要不然,还得寻个席子给圈住埋呢。这猴四在官庄活了一辈子,日怪的是官庄老老小小都不知道他从哪儿来,姓什么都不知道。对于从哪儿来,猴四不说。至于姓什么猴四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没有祖坟要进的猴四,也就没有什么必要非得选一个多么大的坟地了。这人死的,叫润成在那儿对杨树板的时候,不由得一阵感叹。他心里打算就是不太讲究,也要个猴四选个差不多的地方。师父不是也说过,自古以来,死者最大吗?
胶凉的差不多,润成用草扎了个刷子往杨木板子上刷,再一疙瘩一疙瘩对住。这可是个精细的营生,不用多长工夫,润成再次出的满身是水。他出门去尿尿顺便歇一阵再干,回来再往木板上刷的时候。。愣住了。碗里头用火化开的树胶,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的。他看看碗,扭头朝着窑洞看。从窑洞门口看进去,雨衣还在猴四身上,院子里头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处。。…。
他想想自己就是尿尿而已,尿尿的茅房墙就多半人高,是能看见猴四的大门的。怎么会有人进来他没有看见。又是一件日怪事,他手里拿着刷子,左思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父进来了,问他在干什么。他笑笑,端着碗给师父看。师父说什么意思,润成说了颜色变红的事情。师父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小子,这树胶没有化过第一回时,就是灰的。等到化了后。再一凉到哥时候,颜色就是红的。润成不好意思,看来还是自己没有见识。还有就是他这几年已经习惯了,什么没见过的事情当下就往有日怪上想。唉,自己到底是个年轻人啊。
师父说他不放心徒弟自己一个人干营生,就悄悄看看。润成搬过来自己对好的板子。叫师父过目,多少也在显示自己的手艺。师父背着手看看里外,满意的称赞。他给润成说。木匠营生其实是挺精细的,所以干的时候不要毛毛躁躁的,要静下心来慢慢干。那种光图快的,做出来的家具不好。就是在毁自己的名声。迟早就把饭碗子给砸了。润成放下板子,跟师父说,记住了。。…。
他端起碗来,准备接上刷胶对板子。这时的碗里的胶上已经全都是小蝇子了,密密麻麻的,黑压压盖了一层。都看不见胶的颜色了。润成和师父都吃了一惊,蝇子往胶上蹭什么?这又不是大粪。也不是沤烂的什么东西。润成用刷子要赶走蝇子,可是前脚赶得飞起来。后脚这些蝇子就又上去了。两人在赶蝇子的时候,都闻到了一股子臭味。
这肯定不是胶的味道,因为如果是润成刚刚早就闻到了。再说是胶味的话,师父闻了多少年,还会在意吗?两人最后寻见了味道是从哪儿来的,那个爬满了蝇子的碗。
润成见赶不走蝇子,索性用刷子把蝇子都打死,用小木头片片把死蝇子刮了出来。碗里头好好的树胶,生了蛆虫子,白花花肥肥肉肉的,前前后后正在往出爬。树胶怎么会生蛆虫子?没有听说过的日怪事。二平师父也说不出来话,他也没有见过。
润成想起来什么,他跑进来窑里。立马又出来了,手里又端着个碗。他冲着师父说,树胶在这儿。…。
。…。
润成跟师父说,自己明明是寻了个碗,把师父给的树胶掰开。放在了猴四还没有熄灭的火炉台上啊。他回想起自己在进窑洞拿碗的时候,还专门看了看胶化的怎么样了。没有错啊!可是自己手里正在端着的又确实是化开又有些凉的胶,而院子里放在石头上的那个碗,那个里头蛆虫子正往出爬的碗,又是什么?
难不成是有人给调了包?谁会闲着没事干这个事?润成尿尿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进来啊。润成看这两个碗,发现都是碗边有几个豁的烂碗了。怪不得自己没有注意,这碗本来就很像。可是他心里也在想,这胶是什么样,他还是知道的,自己怎么就能看错?
如果有蛆虫子的碗里,不是胶的话,那前头对好的板子,不是就要重对了?他从地上搬起对好的板子,准备掰开重对。掰不开。。这叫什么事,不是胶粘的,还这么结实。如果是树胶粘住的,这么点工夫,是粘不牢的,得等到完全干了以后才能结实。可是眼下的这几疙瘩板子,却确确实实结实的,叫润成和师父两人都拽不开。。…。
拽不开就拉倒吧,润成干脆把这几疙瘩板子另外放到了一边晾着。这一下午营生干的,叫人心里一阵一阵的。闹得润成在后头再对板子的时候,好几次都得仔细看看碗里的东西,就怕再出来什么日怪处。他心里一直想着,最好不要用那几疙瘩板子过棺材。这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粘的板子,用上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黑夜回家吃饭,爹问他木料备的怎么样了。还叫他抓紧些工夫张罗,好歹埋了猴四,队里头还要收秋呢。
其实大楞心里还有一件圪烦的事情。猴四死了埋完就算是完了,可是那些羊谁管呢。庄户人们都知道,放羊的营生,就是个苦买卖。谁也不愿意受那个罪,到时候官庄里寻谁放羊啊。
润成后晌碰见的日怪事,也不知道该跟谁说,跟谁商量下。憋在心里自己想,一黑夜也没想明白。想倒是不要紧,临到起床时,还好像是梦到了猴四。醒来时,他听见了门口羊群经过,有羊在咩咩叫着。
他看看天还早些,准备接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