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边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突然就剩下了伊蚊飞来飞去的嗡嗡声。这叫润成没了要寻的目标,他站在了地上,不知道该接着干什么。他想着这个声音能再响起来。可是没有。润成等了很长工夫没等到,就上铺上跟弟弟圪挤着睡了。
大早起来,因为胡庄其实也没几个人来买东西。润成跟弟弟睡到了阳婆爷老高才起来。脑袋还是很疼,可是人家宝成看着没什么事,兴许是练出来了。润成给弟弟把褥子跟被子都搭到了院墙上,叫阳婆爷好好晒晒。黑夜他睡着都能感觉见有股子湿布气(作者注:湿布气在当地方言里就是潮湿的霉腐味道的意思)。
回屋的时候。脚底下踩着什么东西了,差点叫滑倒。润成拾起来一看,居然是个算盘子。他拿着叫宝成看,说好好东西跌在地上也不拾起来,叫踩坏了多可惜。宝成端着个瓢在喝凉水,喝完用袖子抹抹嘴,说胡庄人自打他来了,买东西的人来了通共(作者注:通过在当地方言里就是总共的意思)不到五个。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东西,加起来我嘴算也能算机明。谁还用得着它。再说还的背那些口诀,我最圪烦记东西了。
润成说好歹是个正经家伙什,不要随随便便糟蹋了。他把手里的算盘子抖了抖,哗啦哗啦的声音传了过来。润成就像是惊着一样,接着使劲儿把算盘子抖了抖。他问宝成他黑夜听见的声音是不是这样的,宝成停住又听了好几回,说还真有些像。
润成说锁上门,二哥跟你回趟八道沟。
宝成没有听机明,润成说我们问那个日球主任,看他有什么说的。
弟弟推出来洋车子,看看前后带有没有气。看着没什么问题就跨上去,带着二哥出了村。胡庄的道儿曲里拐弯,绕了好几个圪弯,才看见八道沟河。从土坡上骑下来,宝成捏闸捏的挺使劲儿,还是跑的挺快。到了平地上也没有怎么停住,差点就碰住了推着洋车子对面过来的两个人。
那个肉胖子正要骂,一看是宝成,放倒车子过来就握手。宝成一只脚点着地都没有从车子上下来,他伸出一只左手。那个人本来伸出来的是右手,一看对面是左手,换了左手重新伸过来。
不光是握手,嘴里还一个劲儿说,秦宝成同志,你辛苦了。
润成断,这就是那个叫宝成每天黑夜都要骂上好几百遍的主任吧。他没有冲着主任笑,冷冷看他一眼,心说一看就是个日球的东西。弟弟骂他也不亏。
主任说是他正要去胡庄慰问宝成,顺便检查指导胡庄门市部的工作。宝成话接着话,说正好那就跟着他们弟兄两回胡庄吧。他跟主任说笑说就知道领导要来,所以就出来接了。主任说这倒是个日怪事,宝成跟他半认真半说笑,指着润成说,我二哥,能掐会算。
润成开始跟他皮笑肉不笑一下下,说我家宝成在瞎说。他说了句主任会带人吗?宝成带着人把式能吓死人,好几回都要歪到沟里头了。主任说会,三个人就扭身往胡庄走。
边爬坡,主任说起来一件事,说他大哥回到了八道沟当武装部干部了,好像是副部长。润成跟弟弟相互看了看,闹了半天他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上了坡,润成揪住主任洋车子的后衣架,坐在上头。宝成在前头,主任带着个人骑不动落到了后头。润成在后头随后问问,说主任姓什么,主任说他姓田,还说是口十田。润成接着说姓哪个田都行,就是姓咸姓酸都行,就是不能姓赖。主任在前头说怎么这么说,扭过头来。
润成说主任你不要回头说,我能听见。再说你好好骑,小心一阵儿跌倒沟里去。
主任说你真是宝成他哥,润成说就是,我们弟兄四个。我是老二,宝成老三,你说的那个是我大哥。润成说,主任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算见你要来吗?
主任说不知道,润成笑笑。说其实不是呢掐算见主任来,就是想叫主任看看宝成在胡庄干的怎么样。既然这胡庄是个人都不愿意来,那一定是个能锻炼人跟考验人的地方,就像主任当初说的。
兴许是主任感觉出来了,他没有说话,润成从后头看见了主任头上出的水像是小河一样往下流,天不热啊。
到了胡庄,主任下来没走几步,就跟一个光头中年人说上话了。他问人家说宝成在这儿干的怎么样,有没有服务好群众。那光头连连说不赖。润成一看就知道两人都是虚情假意地一问一答,都懒得看他了。
进了院子,宝成也不在乎是不是领导来了,根本就没有稍微拾掇一下。主任开始还端着个架子装模作样说,屋里要卫生一些。宝成来了一句,每天黑夜睡不好,白天哪有精神拾掇卫生。我脸都是好几天才洗一回呢。
上午还有夜儿黑夜吃的剩下的东西,就接着摆上招待主任。主任看见宝成吃着罐头,喝着白酒,眉头皱皱倒也没说什么。润成一个劲儿叫主任吃,主任意思了一下。润成说他也不想吃了,叫宝成一个人在屋里吃,他拽着主任出来了院子。
圪蹴在圪台上,润成低声跟主任说,是不是这个门市部有过什么事,主任忘了跟我们家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