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臣瞪他一眼道,“无怪溪明说你鲁莽,此事若是小心翼翼瞒过大皇子,尚有几分胜算,若是被他知晓,必然发难,到时候成与不成可就不是你能够左右的了想来陛下也是这个心思,所以才封锁了消息,连我也是旁敲侧击地问问,等到大婚之期直接昭告天下将名头坐实,听你说那女子又与兰圣密切,大皇子自不敢贸然下手。”
柳七皱眉道,“那大皇子如此厉害连皇帝也要避着他”
颜清臣长叹一声,放下碗筷往门外幽暗的天色,沉声道,“寻常人家只愁儿孙不成器,这皇家却愁儿孙太厉害。陛下膝下这两个皇子都是人杰,大皇子沉静稳重,疏朗大气,三皇子飞扬洒脱,不拘一格,在治国定世之上各有其思,各有其法。陛下这些年也摇摆不定,先是让大皇子辅国,同时又让三皇子牧守司州。大皇子这边裁除冗吏,简明政事,联合少府与墨门改善民生,又打通雍州商道,连开榷场与西域十六国交易,以其利滋养山字营,这些年北地富足,与西域作战连番胜利,大皇子功不可没”
柳七咋舌道,“这么厉害,就让他当皇帝,反正书上也有立嫡立长之说嘛。”
颜清臣白他一眼道,“三皇子那边也不遑多让,先是整顿司州民风,施行教化,又广设武馆开拓习武之风,疏浚河道,封山以养林,开荒拓土,深耕以肥田,又开了市舶司与海外往来,生生把一个荒僻之地变成富庶之州,他与南人相交,除了百年的匪患,又在海上探险,据了数处膏腴。”
柳七惊道,“也这么厉害,罢罢罢,他们谁爱当谁当,反正我师兄不喜欢当”
颜清臣道,“他两个任其一,都是治世的明君,奈何生在一时,都有问鼎之心。如今他两个虽无明争,暗斗却不少,若是凭空再出个二皇子,他两个怎生安心”
柳七道,“那怎么办如今师兄被皇帝按在手里,两个皇子又虎视眈眈,干脆我闯入皇宫将他抢出来,也落个干净”
颜清臣瞥他一眼道,“你若是林萧远,此法也算个快刀斩乱麻的妙法,换作小猴儿你,却是自投罗网,插标卖首的傻劲,徒让人笑”
柳七嘿然道,“颜叔你不知我本事,我也听姐夫说过那皇宫凶险,我又不硬闯,只悄悄地潜进去,就算那宫中卧虎藏龙,我还不信那些个高手都蹲那儿等我”
颜清臣皱眉道,“胡闹皇宫重地,哪容你这般乱闯,一不小心便是杀身之祸,此事须得从长计议”说着他沉思片刻道,“明日你扮成颜乐随老夫进宫探探虚实老夫找陛下在宫中为你谋个侍卫之职,如此你名正言顺将此事弄得仔细,咱们再来想办法”
柳七一听眼前一亮,抱着颜清臣道,“果然还是颜叔有办法,等我找到师兄,他脑子灵光,必有脱身之法”
此时颜乐又派人送了些酒肉,颜清臣慈爱地看着柳七撩开牙口风卷残云般吃个干净。只见他一抹嘴起身将那硕大的包裹撤了过来,从里面取出两幅字画来递与颜清臣道,“这是在前街给您买的,那老板说是顶号的画作,我好说歹说才便宜些,神都可真大,什么都有,我差点没花了眼”
颜清臣笑着接过来,嘴里却埋怨道,“来就来,还破费那些干什么”说着将画打开,瞧了瞧又合上面上已换作哭笑不得的表情,问道,“这画你花了多少钱”
“嘿”柳七咧着嘴还有些肉疼,说道,“说是什么大学士的画作,非要三百钱,我好说歹说才二百五十钱拿下,这不,要不是两幅一起买,还拿不到这么便宜呢”
颜清臣无奈道,“以后莫要买这些了”
柳七连连点头道,“嗯,不买了吃又不能吃,看又看不懂,没意思”说着堆起满脸笑意道,“下回我给您带扬州的酱肘子,我半年前吃了一会,记到现在呢”
颜清臣笑道,“好好好,下回来就酱肘子”说着将画收到桌下,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月上中天,颜乐过来催到第三回,才各自回屋安歇。
柳七那边自有颜乐安排,他又把将包裹付与颜乐,里面都是带着礼品,他一一说了主人,里面还有颜乐的一副护腰,喜得老仆攥在手里看了三四回。将柳七的习惯秉性细细地向侍从嘱咐了几遍才离开。
皇宫坐北朝南,十里宫楼殿阁重重,东边这一片统称东宫,乃是诸皇子的居所,其中大皇子住在明德殿,三皇子住在崇仁殿。自大皇子辅国,便搬去承明殿居住,承明殿靠近延英殿,方便他上朝议政。三皇子又去了司州,这偌大的东宫便冷清下来,除了平日里诸皇族子弟在崇文馆上学,便没什么人影。
是夜,明德殿后灯火摇曳,一个眉目英挺的男子端坐案前,案上堆着一摞文书,正等着他一一翻看,他面容坚毅,剑眉横平,长发被一条金丝绒绳轻挽在脑后,穿着玉色锦缎交领的中衣,外披一件石青狐裘。案前放着一盏古怪的宫灯,但见鱼纹的底座上支出来一片遮挡,内里衬着一颗硕大的明珠,明珠上凹凸不平,好似雕刻了什么,遮阳四面放了些小片的玻璃,那明珠光华耀眼,从遮挡中四射而出,将这后殿照得满室生辉,如同白昼一般。
男子认真地翻阅文书,直到后半夜,夜色如水,伴随着窗外竹影摇曳传来阵阵风涛之声,男子剑眉一挑,只见殿中黑影汇聚,案前三尺的位置好似光线扭曲一般一阵晃动,蓦地现出一个人影来。
男子对人影的出现并不惊讶,仍旧埋头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