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说一人收拾骸骨足够。
秋景身怀武功,想回风行阁不是难事,倒是程泾川没有半夜不惊动任何人翻城墙的本事
三人踏月色归途,高大的城墙投下浓重的暗影。
回头遥望,见不着千里之外的烽火,亦不见城外山坳里的余烟。
人活一世,为名为利,奔波劳碌,最终留下的东西却是寥寥无几。
墨鲤起初不能理解裘思这种疯狂,现在他忽然又有些明白了。
——无非是太看重“自己”,认为自己高于世间的一切,能主宰他人喜怒生死。
世间有无数人不惜出卖良心,出卖一切奋力上爬就是要做到“自己”比别人重很多,自己的命也比别人值钱很多的位置,只不过他们比较世俗好懂,也很常见,裘思这种属于另辟蹊径很有迷惑性,可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
墨鲤捏了捏孟戚的手,借着袍袖的遮掩,瞧不出端倪。
孟戚抬头,忽而一笑。
龙脉一样会逐渐消亡,沧海桑田,世间哪有一成不变的事,只是比起世间人,他们经历的事情会更多,见过的艰辛悲苦车载斗量。纵然如此,难道龙脉就不喜这世间的生灵了吗?
他们并非高于凡俗之辈的存在,他们一样是这世间的生灵。
墨鲤想着,又将目光落在了程泾川身上。
这个人将来,会变成那副模样吗?为了那份抱负,大肆杀戮……
程泾川不由自主地转头,他对目光极其敏锐,察觉到墨鲤看自己的眼神有古怪,立刻出声道:“今日之事,多谢孟国师与墨大夫了,若没有二位援手,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程将军言重了。”孟戚挑眉,杀了裘思,大概确实对程泾川是一大帮助。
程泾川是何等聪明人,还能读不懂这言外之意?
他立刻苦笑着说:“不瞒国师,其实这些天……或者说这些年一来,我都在想裘先生究竟想要什么。他不在乎名利,对权势也不过分看重,要说为黎民苍生着想那更是笑话,所以只能当他是一心复楚,想做出一番大事。”
毕竟总不能是闲在家里没事,忽发奇想要干这费神费力的杀头造.反勾当。
人皆有弱点,拿捏住了就能办到许多事,这是程泾川从裘思身上学到的。
程泾川曾经以为裘思的弱点是秋景,为此他还松了口气,一个什么弱点都没有还什么都不要的人,无疑是可怕的。
现在程泾川知道自己错了,他不得不深思细想,一遍遍回忆裘思的言行举止。
——“天下还不够乱。”
——“三王偏安一隅,齐朝内忧外患,这样的僵局要持续许多年。”
——“百姓跟文士盼望的盛世,在你我的有生之年都见不着,所以我们必须掌握宁王的辖地,以此为踏板,起兵江南,至少要跟齐朝划江而治。”
这三句,是裘思对程泾川,对那些一心复楚的人说得最多的话。
程泾川喟然:“因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能感到他是诚心真意,虽不太信,可也找不出其他原因,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与玉衡等侍从都是被他一手栽培出的人,他们估摸着跟我也是同样的想法,那几句也是实话,天下大势确实如此。”
孟戚皱眉,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讽刺。
程泾川沉浸在回忆中,没有留意,径自道:“今日听国师之言,令我豁然开朗,忽然想通了很多事。裘先生……他只是想要换一个更大的,让他施展得更痛快的戏台子罢了。”
很久之前裘思压抑着自己,做一位郁郁不得志的文士,借以掩饰不慎露出的破绽。
后来裘思终于找到一个借口,毫不犹豫地离家南渡,因为裘家太小,什么也施展不开。
裘思真正想要做的事,能让这个疯子高兴的事,是不断地挖掘出别人的偏执跟抱负,给这些人极好的条件,满足他们的胃口跟**,最后再让这些人身败名裂一命呜呼。
酒.色能成瘾,权欲亦会上瘾。
裘思越玩越大了,宁泰乃至江南都不能让他感到满足,偏偏他有承担得起这份野心跟疯狂的能力,有本事将无数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他果真是敢想敢做,更有华美辞章、复楚之念来掩饰真面目,可怜玉衡等人至死不知这些。”程泾川语气凝重,却又透着轻快释然,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裘思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继承人,裘思也不打算将几十年辛苦做出的一切交给任何人,他在裘思眼里只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去更大戏台子上演一场英雄抱负的主角。
至于结局是战死疆场,还是壮志未酬一病不起,就得看裘思的喜好了。
毕竟程泾川还年轻,裘思的年纪却不小了,戏本子里的人怎么能活得比写本子的人更长呢?总要有个天灾**,来个世事难料,把青史做话本任意书写,将枭雄名将皆做棋子任意摆布,一念分胜负,一句定生死。
偏生在外人看来,一切都像是这些人自己选择的路,再被大势推动,互相厮杀。
别说身在局中,纵然细细旁观,都很难说清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裘思的谋划,因为他可能只是说了一句话,亦或者是推了那人一把,是他们自己一步一步走进的死局。
程泾川浑身冷汗,他发现自己的运气真的不错。
同时他对稳住宁泰局势,对抗天授王的事生出了一丝动摇。
“活着的裘思你对付不了,死去的你也不行?”孟戚神色冷淡,语气里不带一丝嘲讽,程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