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鲤一边追一边后悔。
他不应该问出那句话,孟戚的异常,很有可能是想起了上云山新生的小龙脉。
他错误地以为孟戚一直隐居在山中,因为孟戚自己就是这么说的,然而事情的真相未必是这样。孟戚不做国师之后,他“人”是回到上云山了,可“隐居”不一定要有房子,也许是一处隐蔽的洞穴呢,适合沙鼠居住的那种。
当孟戚说住在上云山边缘时,墨鲤心中便是一紧。
他意识到那栋屋子其实是孟戚发现小龙脉才建的。
——那时的太京龙脉十分孤独,而且拒绝与人类往来。
没有房子,就意味着不想以“人形”生活。
那时楚灵帝还在位,天下仍有盛世之相,京城里必定比现今热闹许多,车马川流不息,人来如织。世间奇珍尽列此地,天下才子云集此处,想来若是半城春花绿柳,便有半城华章佳句,点睛之笔书壁上,天籁妙音传世间。
守着这样繁华的城池,却是心灰意冷。
那一番入世究竟是对是错?是得还是失?
墨鲤的心揪紧了。
他觉得透不过气,明明内力在经脉里运转畅通无阻,可就是无端地感到窒闷。
天色太黑,山路虽平整但孟戚根本不走,他穿行在茂密的树木中间,快得就像一阵风。饶是墨鲤紧追不放,有两次也差点把人丢了。
月亮逐渐升起,攀到了山巅,这才勉强看见林中景象。
这些树木生得很密,又高高低低,什么树种都有。
墨鲤继续往前追了一阵,忽然看到远处隐隐有佛塔的轮廓。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墨鲤看到了这座塔的全貌,它只有三层,塔尖为圆珠形,四面均有佛陀浮雕。塔下面是一座寺庙,涂成赭黄的高墙在月光的照射下格外显眼。
此时寺庙的晚课已散,余香缭绕。
一个小沙弥抓着扫帚,嘴里嘟嘟哝哝地扫着上山的石阶。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忽然感到一阵劲风吹过,小沙弥居然被带得原地转了半个圈,他大惊地抱着扫帚,还没有来得及揉眼睛,便又来了一阵风。
“哎呀。”
小沙弥跌跌撞撞地站稳了一看,已经变成了面向寺庙,随即眼睛一亮。
“……师父罚我出庙扫到山门前再回转,现在小僧被风扫了回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完高高兴兴地继续扫石阶,完全不理身后的山门。
这座寺庙并不大,除了正殿与两排厢房,就只剩下那座塔。
庙前挂着一块牌匾,名曰六合寺。
寺中和尚提着灯笼,把斋菜送入厢房,房内有人靠在窗前,盯着外面看。
“施主?”
“哦,进来吧!”那人疑惑地问,“这附近有山魈野猿吗?”
送斋食的和尚吃了一惊,连忙道:“施主说笑了,野猿也就罢了,那山魈可是吃人的!此地乃是上云山,沐天子龙气,怎么会有这等妖物?”
“怪了!我方才似乎看见有两个影子踩着树梢过去了。”
这个留宿六合寺的人嘀咕了两句,和尚没敢再听,合掌退下了。
他走到院中,便看到小沙弥兴高采烈地提着扫帚进来,急忙喝问:“你如何回来了?又在偷懒?”
“师兄怎能胡言乱语。”小沙弥一板一眼地反驳道,“我佛真意,师兄是不会懂的。”
和尚一把揪住了小沙弥的耳朵,推着他往正殿走,压低声音教训道:“师父让你扫地是磨练性情,最近寺里来了好几个带着兵器的施主,我看他们是江湖人,杀人都不眨眼的,你还不小心一些!”
小沙弥被拎得痛了,大声念着佛经。
墨鲤已经走得远了,却还能听到几句模糊的梵唱,那小沙弥显然有一个好嗓子。
山中已经有江湖人聚集了,墨鲤路过一片山谷的时候看到了火光。
龙爪峰的峰顶,距离龙鳞峰一座断崖很近,上下间距约莫有二十丈。
墨鲤没有来过上云山,他不知道龙爪峰顶是什么模样,当月光被上面一座山峰挡住的时候,墨鲤抬头赫然见到了平伸出来挡住龙爪峰上方的山崖。
孟戚意识混乱,他足不沾地,一跃数丈,然后抓住了山崖上垂落的藤蔓。
墨鲤仰头一看,身形顿住,同时心里大急。
——他上不去。
孟戚的内力比墨鲤高,差距虽有但是如果他们不拼死搏杀,那么不打上一天一夜休想分出胜负,然而在极端的情况下,这点差距又能变得非常明显。
墨鲤目测他直接把轻功施展到极致,跃起的高度距离那根藤蔓就差三寸。
他不得不停下,运气丹田,中途还得借力踏石一次,这才勉强抓住了藤蔓。
这时孟戚已经上了山崖。
墨鲤急忙攀上,他一手撑住崖壁,翻身而起时发现眼前又是一片密林,孟戚已经不见踪影。
“……”
半个时辰前说想要每一刹那都相守的人,跑得影都没了。
拼命追都追不上。
墨鲤无力地扶额,他觉得自己背上的行囊可能也影响了速度,一个武功高没负担,一个武功稍微差一线还带着行囊……
最麻烦的是,他根本不认识山里的路。
山中尽是灵气,想循着气息追人也没辙。
墨鲤隐约觉得孟戚是奔着龙尾峰去的,然而身在此山中,想要找个正确的方向真是千难万难。就算爬到高处,视线也会被其他山峰挡,除非一直上到龙角峰。
墨鲤心里一动。
之前孟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