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晗一点点捋顺着,却越是想来越是糊涂,前世她就不信鬼神,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不是信不信鬼神不鬼神的事情了,所有的一切处处都透着蹊跷,她尽心尽力地活着,为了活着挣扎着,到最后竟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为了什么而活着。
她明明是前世的一缕幽魂穿越到这个世界,可偏偏却与凰姬这个身份高贵的人扯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要说她就是凰姬她是说什么也不能相信的,可她是凰姬选定的炉鼎身份,现在看来又貌似说不过去了。
若是她能熟知上古时期发生的事情,大抵也能从中推算出一二,但上古时期的事情仿佛也是禁忌,或者也是她现在的身份不够,只凭一身紫气,也没有人肯给她说。
反复思量,上古的事情毕竟距离遥远,迫在眉睫的是现在,木槿既然逼她离开,人界她就是不方便回去的——她忽然站起来,在破天塔之前来回走了几步。
木槿为何逼她离开?不仅仅是诛仙弓现世吧。
张潇晗忽然在头上轻轻拍了拍,是峒箫?
她怎么就忘记了,她只要再回到人界,就要将一身的不死之气还给峒箫,木槿必然是因此逼她离开的,或者是其中一个原因。
五界修士飞升都进入仙界,想必峒箫真要找到张潇晗,也不必张潇晗非要在人界的,大抵只有这个冥界是不受五界控制的,哪怕峒箫曾经的身份,他既然是夺舍的身体,也进不来冥界的。
只是躲,她又能躲到什么时候?早晚也要回去,但此时人界大概也会出现变故了,或者五界都会出现变故,躲在冥界,根据死掉魂魄带来的讯息,张潇晗也可以了解人界变故,甚至木槿还可以专门杀死一两个修士来传话。
张潇晗怔怔地站在破天塔之前,觉得她想到的木槿的做法简直匪夷所思,木槿的心思深沉她是知道,可做到这个程度至于吗?
她既然是天族传承,福源厚泽,就是回到九域也不一定会有什么麻烦吧,一定还有她不知道不了解的事情。
心思再转回到水淸身上,越发觉得木槿一定与水淸之间有心照不宣的勾当,偏偏她心思一贯都不在这些阴谋诡计上,这些动脑的事情原本就不是她负责的——连小宝都嫌她蠢,动脑筋的事情全都不用她。
想到小宝,心内更是乱糟糟一团,本来也没有想明白的事情,更是浆糊一般,来回再踱了几步,再站在破天塔之前。
她现在所站的位置,正对着大殿的大门,从这里望出去,只能看到前一座大殿巍峨,再远就看不到了,她回头再看看破天塔,忍不住以手扶额,真就是凰姬炉鼎的身份,难道可以任意穿行冥界?
诸多身份中,不管别人怎么说的,她自己认可的就是魂修,就是魂修这个身份才能让她自由穿行冥界与人界,可也只有魂修这个身份,才是最值得保密的吧。
真要是生死搏斗,张潇晗从来不会优柔寡断,偏偏是这种谁也不和你打,逼着你,吊着你,让你自己琢磨明白这种方式才是她最讨厌也最不胜任的,比以往经历的任何时刻都要煎熬,这不是曾经意义上的黄袍加身,这是逼上梁山。
黄袍加身,好在身边总有要给她披黄袍的人,逼上梁山,可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把她推到一条小路前,哪管前边是悬崖还是断桥,她只能走上去。
张潇晗从来没有这般瞻前顾后过,可仔细想来,她又哪里是瞻前顾后,分明是不知道路在何方,一挥手一道灵力化作的水镜立在面前,镜子内映出老态龙钟的她来。
她还犹豫什么呢?她还有多少寿元可以挥霍?诛仙现世生灵涂炭,诛仙弓借她的手现世,她躲不躲,做不做,因果都是她的。
前世不有这么一句话吗,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就算她要和梅林一样转世八千一万次不能为人,管那么多干什么,为人就怎么是最好的投生了?上一世下一世她自己又记得了什么?
人,怕的是想不开,一旦想开了,便是进一步也海阔天空,多少入魔者就是因为看透了前世后世的说法,任何时候,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都可以算作至理名言。
张潇晗自己知道她本性还算善良,但善良的代价要是用自己的性命、一生的苦难换来,她还没有那么圣母,宋辰砂的神魂俱灭,连转世投生都不可进行,木槿的逼迫,那几枚岁月漩涡半分也没有作假,到了这里,水淸也是不阴不阳的,只拿身份二字说话,身份身份,张潇晗一贯只想要闲云野鹤般的身份,到如今,便就是做了全天下的对头又如何。
杀身取义才能立地成佛,可我凭什么要杀身取义,只为了后世可能的立地成佛?成佛成神又能如何,不也有弑神屠佛之说?
张潇晗站在破天塔之前,却越是想心中越是平静,所谓一念之差,到这时就是一个分水岭,张潇晗长久以来被步步紧逼的压抑,在这一刻爆发了。
有的人情绪爆发,恨不得天崩地裂,而有的人情绪最激荡的一刻,反应出来的却好像稀疏平常,万事皆不放在心上般,张潇晗为人偶有优柔寡断,在大是大非上一贯有绝对的原则,却在宋辰砂之死,木槿与水淸的逼迫中,望着自己的老态龙钟,重塑了自身的原则。
张潇晗伸出手,抹去了面前的水镜,望着大门之外,浑浊的双眼中终于出现了决绝。
一只脚迈出了大殿,落在大殿前黑色的地面,一道黑气忽然从地面